傍晚的夕陽把天空染成如草莓般的深紫色,碎石道清清冷冷,連接著大理石砌成的星形噴水池。
莫家這幢雙併式豪宅,就坐落在紐約市郊的一個小山丘上,坐擁一片天然的楓木林。
除了層層疊疊,由紅橘到黃綠逐漸漂染成一叢叢漸層色的楓葉林,車道兩旁的銀杏樹樹葉,也隨著紐約的秋天而變黃,到處落英繽紛。
碎石道上傳來的車聲把她吸引到陽台上,如預期的,她看到了莫凡那輛白色的轎車。
他終於回來了,她要趁自己心中正竄起的一簇叛逆的小火苗還沒熄滅前,找他好好的「理論」一下。
她抓起一件象牙色的外袍,轉身奔出臥室,三步並作兩步的飛奔下樓。
「可蕾小姐!妳跑那麼急幹什麼?」
檀嫂捧著一疊乾淨的床巾,在樓梯口碰到可蕾,還差點跟她撞個滿懷。檀嫂停下腳來,不明所以的問道。
「沒事!檀嫂,妳忙妳的吧。」
可蕾丟下一句,一陣風似的直衝下樓,嬌俏輕盈的身軀,眨眼的工夫閃出了大廳那扇青灰色的門。
莫凡那輛「積架」停妥在碎石道上,他步下車,一身棕色的亞曼尼西服,將他高大健長的身形襯托得更挺拔俊逸,呈現一股成熟男人的洗練風格。
架在他鼻樑上的墨鏡,強調出他臉上冷峻的線條。她正要邁出的腳步遲疑了一下,被他渾身散發出的那股沉冷氣質微微驚懾住了。
不行,不能被他的氣勢壓倒!她在那兩根猶如擎天巨枉般的圓柱旁深吸一口
氣,調整好自己七上八下的心律,定下神魂,正要走出碎石道,莫凡已經發現她了。
「妳在那裡幹什麼?」莫凡看到她的第一個反應是皺起眉,然後問道。
「我……我有點事,想跟你談談。」她鼓足勇氣,直視他那張戴著墨鏡的冰酷臉龐。
他先是沉默一下,隨後才緩緩的摘下墨鏡,幾分不經心的問道:「怎麼了?是住在這裡不開心嗎?還是傭人服侍得不好?」
「不是,檀嫂很好,瑪俐莎也很盡心,連韋管家和園丁都對我很客氣。」她不是愛嚼舌根的女孩子,他實在不該把她看得這麼庸俗,她有點受傷的想。
「既然傭人都盡心盡力在伺候妳,妳還有什麼問題嗎?」他雙眸炯注在她身夕照下的她雙頰染滿勻嫩的緋紅,在這片飄滿楓葉的院景中,顯得嬌媚動人,直勾動他的心魂,驛動他的心弦,他對她似乎產生了一點不一樣的感覺。
他突然出其不意的端起她的下顎,從唇畔間逸出低沉的一句:「妳真是美得過火!讓男人想犯罪。」隨之,從他唇畔勾起的,卻是幾分嘲弄的笑意。
可蕾暈眩的從他鬆開她下顎的手指間,踉蹌退了一步,瞠大雙眸看他。
他為什麼總是有這種忽冷忽熱、反覆無常的舉動和情緒變化?這是他人格上的一種缺陷嗎?
莫凡清楚的看到她眸中顯現的疑惑,他毫不在意的望了她一眼,說道:「外面風很大,妳還是進屋裡去吧。」
不可否認,這個安可蕾確實吸引他。
可是該死的,偏偏這時候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陷入另一個感情的泥淖。
五年前那種眾叛親離、尊嚴掃地的慘痛經驗,是他心中永遠的痛,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原來這個就是失去記憶的安可蕾。」
一個嬌媚的女聲驀地響起。
可蕾轉過頭,看到莫凡的車旁多出了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
她一手搭在莫凡的車門上,金褐色的頭髮結成髻,身上香奈爾的套裝,讓一雙美腿和豐臀展露無遺。
從她的輪廓,和一身入時的衣著,散發出一股精明女王管的架式。
「我是莎紋,幸會!安可蕾小姐。」
她走上前,幾分倨傲的自我介紹。
可蕾看向莫凡,不明白這個突然蹦出來,眼色犀利,又帶著一分睥睨的艷麗女子究竟是誰。
「莎紋是我的事業夥伴,也是海沫夜總會的舞台總監。」
莫凡略作介紹,又說:「我回來拿點東西,待會兒跟莎紋還有公事要談。」他注視著她那張白皙瑰麗的俏顏,低沉的說:「如果妳沒有其它重要的事,是不是可以等我回來再談?」
「我……」她還能說什麼?漂亮迷人的女合夥人跟他的晚餐約會,必然是他的第一個優先考量,像傀儡般乏味無趣的她,自然被摒棄在最末位。
剎那間,一股無法形容的沮喪挫敗感攫住了她。
「妳沒事吧?」
或許是察覺到她失落的神色,他在臨進屋前,駐足詢問她一句。
「我沒事……」她倔強的搖頭,不想要他的同情。
莎紋得意的看她一眼,扭著渾圓的臀,上前勾住莫凡的手臂,嬌瞋的催促他:「快點!莫凡,我們的晚餐約會快來不及了。」
跟著,他們雙雙進屋去拿文件。
當莫凡那輛「積架」再駛出碎石道時,可蕾站在陽台上,看著漫天迥旋的銀杏落葉,在他們的車輪下翻飛,低迴不去。
這時,可蕾的心中有一點點刺痛,又有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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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凡回到別墅,已經是深夜一點。
像往常一樣,韋管家和檀嫂總在他到家時迎上前。
就像他們總能嗅到莫凡幾時會回來一樣。
「莫先生,你餓了吧?我去弄點消夜給你吃。」
檀嫂一股熱勁就想往後面去。
「檀嫂,我吃過了,妳別忙,儘管去休息吧。」
莫凡打發兩個忠心耿耿的老僕人回房休息,自己隨後也登上二樓,卻在深長的廊道一隅,看到可蕾的人影,她靜靜的蜷縮在他的房門口。
她在幹什麼?
莫凡下意識的蹙起眉,幾個大步,身形如山嶽般的移上前,矗立在她面前。
「妳在這裡幹什麼?可蕾。」
看到她幽幽地揚起那張瑩白的小臉,莫凡隨即被她噙著兩泓淚水的眼眸刺痛了一下神經,他傷害她了嗎?他末料到她的清冷珠淚,竟還是這般的絞痛他的臟腑,連喉間都起了一股難言的澀痛。
她淒楚可憐的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待我?」
莫凡屏息看她,許久才從緊澀的咽喉,迸出一句話。「妳……在說什麼?」
她倔強的別過臉,重新又把臉埋入雙膝間,輕輕的啜飲那份偌大攫住自己的悲等待他伸出援手,救助她孤立無援的靈魂?他甚至不屑於多看她一眼,只是冷眼旁觀著她的劫難和受苦,眼底始終帶著冰冷的漠色。
這樣有名無實的婚約關係,值得他注入這麼許多虛假的客套,和壁壘分明的界線嗎?
她卻得隨時小心避免誤觸地雷,提防自己被炸得粉身碎骨。
莫凡屈下身,握住她略顯單薄的雙肩,低沉問道:「是我冷落了妳嗎?可蕾,如果是這樣,我很抱歉!妳也知道,為了公司的事,我常常忙得分身乏術……」
可蕾再抬起那張粉淨的小臉,雙眸浮漾的著一層淚,可憐兮兮的,「我不是你的未婚妻嗎?為什麼你對我要這麼冷漠,你不愛我嗎?如果我們不相愛,為什麼又要訂下婚約?」
莫凡沉默一下。「別傻了,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然後飛到澳洲度蜜月,妳現在還在想這個傻問題。」他避重就輕的回答。
可蕾聽完他的話,突然站起來,伸手拭掉頰畔的淚痕,毅然說道:「我不想這麼快舉行婚禮,你把婚禮取消。」
莫凡的黑眸頭動了一下。「妳在開什麼玩笑。」他的聲音變得沉狠冰銳。
不確定他眸中的森銳意味著什麼,可蕾固執己見的繼續說道:「我現在連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了,怎麼跟你結婚?如果有一天,我發現自己並不愛你,或者,你根本不愛我,那時怎麼辦?」
莫凡狼狽的看著她,半晌才怪裡怪氣的吐了句,「至少,那時候我們還能離婚。」
「真有高見!」可蕾體內那股反叛的拗性,像星火燎原般的竄起全身。她瞪住他的臉,突然很想甩他一個耳光,有幾個腦筋正常的人,會在還沒有結婚時就想到離婚?這個莫凡真是個混蛋!
「離婚收場,對你也許是一種完美婚姻的另類詮釋,可是我不能苟同,所以,婚禮的事,我必須再審慎考慮。」
「不,妳不能再考慮!婚禮一定要在下個月舉行,說什麼也不能改變。」
他的心像被針刺痛了般,他倏然上前攫住她的手臂,沉聲咆道。
他粗暴的舉動嚇到了可蕾,而後她才想到他的巨掌正牢箝制住她的手臂,痛得她齜牙呻吟。「唔……你弄痛我了。」
總算他察覺自己的失控,手也隨之鬆緩,但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妳不能隨心所欲的取消婚禮,下個月初,就算天塌下來,妳也要跟我步上教堂結婚。」
他說得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像鐵鑄石敲,半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因為盛怒,他僵硬的面上浮騰出幾分鐵青。
他正竭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緒--或者說,他正竭盡所能的在阻止、防患會危害到他利益的事件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