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焜痛楚地搖頭,喃喃道:「別說,別再說了!」
「就算她吉人天相,無災無難地好好活在世上,你以為你們之間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嗎?你捉了她的父親,而且即將處斬,你會因為她的出面求情而饒遇雍賊嗎?」炎夜殘酷地道。「她仍然是你的仇人之女,而你也即將成為她的殺父仇人!橫亙在你們之間的,依然是老問題,是永遠也解不開的死結!」
「夠了,你說夠了沒有?」玄煜慘厲地道。「如果你說夠了,就給我滾!」
「玄煜,你醒醒吧,與其對一份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執迷不悟,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所擁有的一切。永欣溫柔可人,又對你一往情深,如果你肯好好待她,你們一定會很幸福的。」
玄煜瞪著他,牛晌後,他像是發現了什麼,十分古怪地笑了起來。「原來你跑來說了一堆詛咒庭雪的廢話,全是為了永欣?」他譏諷地笑道。「還說我執迷不悟呢?你對永欣又何曾忘情過?」
炎夜紅了臉,惱羞成怒地道:「我承認我是對永欣不能忘情,可我對你說的這些話,全是為了你們好,你用不著嘲笑我。」
玄煜歎了口長氣。「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好好打算打算了
炎夜心中一寒,苦澀道:「你用不著逼我成親。就算我喜歡永欣,也不會搶你的女人,你放心吧!」
「我有什麼不放心?你要搶她,我求之不得呢,只怕你沒這個膽子。」玄煜歎息道。「你也知道我對庭雪用情之深,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愛上第二個女人了,如果你肯替我好好照顧永欣,也算是稍稍彌補我的過錯,我感激你都來不及呢!」
炎夜驚疑不定地望著他,不知道他究竟在玩什麼花樣?「你說的是什麼鬼話?我知道你不愛永欣,可她終究是南烜皇后,不是你想讓就能讓的,你把她當什麼?又把我當什麼了?」
「立她為後,是因為虧負她太多。」玄煜淡淡道。「可是一個完璧之身的皇后,我要廢了她,也不會有絲毫難處,南烜臣民不會接受一個生不出子嗣的皇后。」
「完璧之身?」炎夜驚得目瞪口呆。「不可能的,她說你們大婚之夜圓了房啊!」
「她連這種事也跟你說?那她有沒有告訴你,入婚之夜她被我灌醉了?」玄煜冷冷道。「所謂的『圓房』,是我用匕首割傷自己手臂弄出來的血跡。自始至終,我都沒碰過她。」
炎夜退了兩步,不敢置信地搖頭。「這太荒唐了,你灌醉她,並且假造圓房證據?你真是太胡來了。」
「不碰她是因為知道她是你的心上人,別說我不愛她,就算我對她有意,也不可能奪你所愛。」玄煜歎息道。「也許你會笑我異想天開,但我確實一直希望能夠有『完璧歸趙』的一天。」
炎夜耳根子都發熱了。「這種事,不是你我希望便成的,還得看永欣的意思啊!她愛的人是你,不是我呀。」
「總之我是把真相告訴你了,要怎麼做就全看你自己了。」玄煜轉身離去,走了兩步,突然又回身,露出一抹甜蜜而淒楚的笑容。
「對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大婚之夜,我是在庭雪床上過的!」看著再次目瞪口呆的炎夜,他笑了。「和我一起度過洞房花燭夜的人是庭雪。所以在我心中,她才是我的妻!你若不信,盡可以去問玄陽十八騎,那年大婚之夜,他們親眼看著我進了崇光殿。」
他拍了拍因驚愕而說不出話來的炎夜,溫言道:「別發愣了,該上早朝了。」
江陵郊外,雲水庵
大殿中央一座鎏金觀世音菩薩端坐蓮座之上,眼含悲捨,法相莊嚴。
「南無普陀琉璃世界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您度人間一切有情,救苦循聲,千處祈求千處現——善女蕭元永欣,誠心誠意祈求菩薩,讓善女的夫君能回心轉意,不再冷落善女。求菩薩保佑善女能和夫君恩恩愛愛,共度此生。」永欣跪立菩薩座前,虔心祈禱,磕頭三拜。
侍女將她扶起,她尚未站直身子,突然間咳嗽不止,胸悶氣促,一時間喘不過氣來。
侍女們慌了手腳,叫道:「皇后娘……不,夫人,您還好嗎?咱們快回宮——不,是回家要御——大夫為您診治。」
「不,我的痛大夫治不好的,聽說雲清禪師是個妙手華佗,或許她可以治好我也說不一定。」永欣轉向一旁誦經的女尼,溫顏問道:「這位師姊,請問雲清師太什麼時候回來呢?」
「主持師姊半年前便帶著俗家弟子到山裡採藥去了。主持師姊雲遊四方,行蹤不定,誰也說不准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那女尼合十回道。
「喔。」永欣極為失望。自從數日前她和玄煜在新月小榭一番爭執之後,因為氣悶攻山加上又淋了雨,便染上了風寒。本來也不難調養,只是她常年悒悒鬱結於心,再染上風寒,便氣血攻心,沉重入骨,難以調治了。
她在床上躺了幾天,聽宮女談起雲水庵主持師太雲清禪師是個妙手華佗,曾治好無數百姓,因此得了妙手菩薩的稱號,而且廟中觀音靈驗無比,幾乎是有求必應。她一聽便心動了,帶著侍女微服出宮,悄悄來到了雲水庵,詎料雲清禪師採藥末歸,她求醫不遇,自是失望至極。
「既然雲清師太出遊末歸,信女見貴庵十分清幽,想借住數日、納還香金,順便等師太回來,不知是否可行呢?」
那女尼微笑道:「本庵為十力供養,自當供養十力。女居士若不嫌小庵清陋,便住下吧。只是主持師姊未必會在數日內回來。」
「無妨,若是無緣,信女也不會強求。」永欣淡淡道。「只能說信女命薄福淺吧!」
「女施主是福慧雙全之相,身份定然尊貴無比。若說女施主命薄福淺,只怕世間便無富貴之人了。」一個溫和蒼老的聲音從庵門口傳了進來。
永欣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灰色緇衣的老尼緩步踱入庵內,面容慈祥、氣定神閒,眸中隱隱有琉光流轉。
庵中女尼見到老尼,俱都歡欣,合掌躬身喚道:「主持師姊,您回來了。」
永欣驚喜異常,顫聲道:「您……您就是雲清師太?信女實是福澤深厚,能當面拜見師太。聽說師太醫術精湛,信女是慕名而來,懇求師大為信女治病。」
雲清師太仔細端詳她的面相,歎道:「女施主病從心起,恐非任何藥物可治。女施主相貌福慧雙全,應是人上之人,本該一生富貴無憂,只可惜心魔太深,注定受劫,若不省悟,只怕難逃災劫啊!」
永欣一驚忙道:「求師大明示!」
「從癡有愛,則我病生。」雲清禪師微笑道。「女施主的痛根,應是癡愛引起,長年鬱結於心,所以沉痾難治。」
永欣心中一酸,熱淚湧上眼眶。「師太果是神人,一眼便看出信女的痛根。」
雲清師大歎道:「你若能悟得五蘊皆空的道理,不執著、不強求,心病自龍無藥而愈。」
永欣淚如雨下。「要信女放下癡愛,不執著、不強求……信女做不到!」
「癡兒,癡兒。」雲清禪師搖頭歎道。「貧尼有個俗家弟子,也是個癡人,心病數年難愈,貧尼為她煉了一種靜心寧神的藥丸,你拿一瓶回去試試,雖不能根治你的心病,但至少會舒服些。」
雲清禪師揚聲喚道:「悟癡,你拿一瓶寧心丸給這位女施主帶回去吧!」
「是,師父。」一個白衣女子緩緩從痷外走了進來。
永欣瞧清楚了這位白衣女子的面容,不禁一愣:全想:「世間竟有如此絕色女子?」
只見這白衣女子肌光如雲,秀美絕倫。雖然面色蒼白若有病容,卻絲毫無損她的美,只是更顯得她清靈逼人,飄麗如仙。
她緩步走到永欣面前,從懷中拿出一個朱紅小瓶,遞給了永欣。
永欣失魂落魄,尚未從白衣女子逼人的容光中回過神來,喃喃道:「我元永欣一生自負美貌絕倫,可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白衣女子聽到她的呢喃自語臉色微變,輕聲問道:「元永欣?你是北垚永欣公主嗎?」
永欣大為驚訝。「你知道我的身份?你識得我?」自她被立為元德皇后之後,南烜少有人知道她的閨名。
白衣女子面色變幻不息,牛晌後才微微搖頭,幽幽歎道:「不,我不識得你!我只是聽說過北垚有個艷冠天下的美麗公主,名喚永欣。」
「大膽!竟敢直呼皇后名諱!」服侍永欣的侍女厲聲叱道。「你明知站在你面前的是北垚公主,自然也該知道她是當今南烜皇后,還不快跪拜見禮?」
「南烜皇后?」鏘一聲,白衣女子手中朱瓶落地,碎成片片,她卻恍若未覺,臉上血色消失殆盡。「現在國號不是南雍嗎?南烜不是早在五年前便亡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