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玄烺皺眉道:「殺誰?」
「黎海晴。」夏侯應天笑容不變,神態輕鬆,彷彿剛剛說的只是打招呼之類的話。
風玄燁一聽,馬上出言反對:「絕對不行!這件事,她是最無辜的受害者。而且她有恩於玄煒,豈能無理奪她性命!」他擰緊雙眉,不敢苟同地看著夏侯應天。
「不錯,胗不能恩將仇報。」 風玄烺亦不贊同。
夏侯應天雙眉一挑:「我並非真的要殺了黎海晴,只是想讓玄煒以為她死了,如此一來,他不死心也不行。」
聽到夏侯應天的解釋,風玄燁的眉並未舒展,反問:「萬一玄煒的反應變得更激烈呢?」
夏侯應天聳聳肩,沒有回話。
「算了。」風玄烺歎了口氣,一拂袖,「你們去忙吧,讓胗一個人靜靜。」
風玄燁和夏侯應天對看了一眼,躬身告退。
獨坐沒多久,風玄烺心念一動,喚來內侍整裝,擺駕天牢。
他剛踏進天牢,便覺得陣陣陰寒之氣撲面而來,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吩咐獄卒多備幾盆炭火,驅走天牢裡的陰寒。
行到囚禁風玄煒的地方時,風玄烺又命人多加巡邏此處,以免風玄煒有何異狀卻未能及時注意。
站在牢門外,風玄烺只能見到風玄煒側臥在地板上,背對著他,似乎是睡著了。
猶豫了一下,他下令打開牢門,命令隨從候在牢門外,獨自進牢探視風玄煒的狀況。
「玄煒……」
風玄烺輕喚一聲,卻不聞回應,想來么弟真的是睡著了。他歎了口氣,蹲在風玄煒身邊,明知他聽不見,仍是低聲道:「不要怪皇兄心狠,只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能由著你胡來。」
又歎了口氣,見風玄煒衣衫略顯單薄,風玄烺解下身上的披風,小心翼翼地覆在風玄煒身上,動作輕得像是怕驚醒他一般,然後又從懷裡拿出了一塊玉珮,猶豫著是否應該交還他,因為這塊玉珮雖然是他的,卻是晉王所贈……想了想,他決定將玉珮交還給么弟,至於如何處理,由他自己決定。
風玄烺輕輕拉起風玄煒的手,想要將玉珮放進他手裡,卻赫然發覺觸手冰涼,心下一驚,伸手探向他的額頭,卻是燙的嚇人。
「玄煒!」風玄烺焦急地橫抱起弟弟,對著隨從們大吼,「快去宣御醫!」一邊吼,一邊排開隨從,施展輕功,匆匆忙忙奔回風玄煒的寢宮。
過了好一會兒,御醫上氣不接下氣地趕到了寢宮,還來不及喘口氣,便立刻著手為風玄煒把脈。
風玄烺雖然著急,也只能待在一旁等候御醫診斷的結果。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連忙傳令要眾人保密,不許太后知道風玄煒生病之事,以免母后擔心。。
吩咐完,風玄烺又將注意力調回么弟身上,卻聽到一陣模糊不清的喃語。凝神細聽之下,他立刻皺起了眉頭。
「晴……」
即使是在昏迷中,風玄煒仍不斷地呢喃著黎海晴的名字,聽得風玄烺是又著急又惱怒,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
此時,御醫已診斷完畢,躬身稟告:「啟奏皇上,殿下舊傷初癒,身體本來就較為虛弱,偏偏又飢寒交迫,加上心中鬱結,所以感染了風寒。雖然只要服藥就會沒事,但不知殿下何事鬱悶在心,若不開解,只怕藥宵要大打折扣。」
風玄烺聽完御醫的稟報,無奈地歎口氣,命人跟隨御醫去抓藥,然後揮手讓他們退下。
么弟的心事,他當然明白,說到底就是為了黎海晴。但是他怎麼能順他的意呢?於法於禮,他都不該答應……可是,那是他最疼愛的弟弟呀!他怎麼忍心看他這樣憔悴下去?
只不過三天,風玄煒已判若兩人。床上的他,雙眼緊閉,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向來飛揚跋扈的氣焰也全然消失了。如今,他只是一名為情所困的男子,雖在昏睡中,想著念著的,依舊只有盤踞在他心中的伊人。
瞧見他變成如此模樣,風玄烺的決心開始動搖……
「別走……晴……求你……」
又聽到風玄煒的低喃,風玄烺重重地歎了口氣『
罷了!算是他敗給弟弟的執拗,這一次,他只能當個糊塗皇帝了!
柳絮般的細雪緩緩飄落,慢慢在地上堆積成薄薄的一層,在朦朧月色下,猶如一張銀毯,閃爍著微光。
「不知阿煒怎樣了……」黎海晴坐在窗邊,拉緊身上的皮裘,抬頭望著天上的彎月,輕輕歎了口氣。
他被放出來了嗎?還是仍被囚禁在牢中呢?是否依然堅持他的想法,不願放棄她,抑或是已經想通了呢?
一連串的疑問終究是無解。
自始至終,她都無法明白風玄煒的執著從何而來。
她並非妄自菲薄,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傾國的美貌,更沒有了不起的才情,性情也非溫柔婉約,甚至是平淡少有起伏的。至於家世……在他眼中,自己不過是個鄉野村姑;而事實上,她連村姑也不如,僅僅是一個私生女。雖然父親認了她,但不過是想拿她交換生意上的利益罷了。。
這樣的她,憑什麼得到他那猶如火焰般熾人的感情?尤其在他已經恢復記憶的情況下……
對於他,她並非全然無心。
當他毫無遮掩,大膽直接地向她表白時;當他宣稱決不放手,縱使被她怨恨也無所謂時,當他寧可下獄,也不願送她出宮時……她都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被撼動了。只是,不安也隨之而來……
他的情來得太快、太猛烈,像是要燃盡一切,讓她害怕他的情會如來時般迅速地熄滅,而她若動了心,當情焰熄滅,心也已被燃燒成灰……
算是她膽小好了,她負擔不起放縱的後果,怕空拋了一片情,最後只換來傷痕纍纍……
她應該速速離開長安,離得越遠越好。可是……為什麼卻留下了?
一開始她可以說自己是為了報恩,難以推卻恩人的盛情,只好留下。但是知道小漓其實是鎮南王的愛女——昭陽郡主風淨漓,是風玄煒的堂妹後,她不是應該立刻離開嗎/為什麼卻留下了?
答案只有一個——她想知道他的消息……
她無法為自己找到借口,也不願找借口,因為自欺不是她的作風。
「唉……」輕輕歎了口氣,黎海晴終於承認自己不如想像的冷靜,終究是將他放進了心裡。
當時她雖然毫不猶豫地向皇上要求出宮,又迫不及待地離開了皇宮,可是獨自走在街上,一股惆悵卻無法克制地從心底升起……
然後,隨著時間的過去,她的心悄悄用情絲織成一張相思網,綿綿密密地裹住了自己……想逃,逃不了,卻又不願陷落,只能矛盾地在邊緣掙扎……
她到底應該怎麼做?
想著,她又歎了口氣。突然聽到一陣敲門聲,跟著一個輕快愉悅的嗓音大聲地傳進了房裡。
「晴姐姐,你在裡頭嗎?」
「郡主嗎?請您稍等。」 黎海晴理了理衣裳,走到門邊開了門,正好看見風淨漓[偏頭對侍女們扮鬼臉,不由得掩嘴輕笑。
「晴姐姐。」風淨漓跳進房間裡,開心地挽著黎海晴的手,將她拉到桌邊,又回頭對侍女們道,「快把東西拿進來。」
她一拍手,侍女就把一盤盤的糕點蜜餞往桌子上放,沒多久就堆滿了桌子,有些還擺到了椅子上。
「這是核桃粘,這是琥珀桃仁,這是單籠金乳酥,然後還有酥蜜食散子、貴妃紅、甜雪、糖蜜糕、香藥葡萄、纏松子、糖霜玉峰兒……一共有二十八品,裡面有些是廚子做的,有些是買的,還有些是沅姐姐做的。」風淨漓笑瞇了眼,一盤一盤地介紹著。
聽完她的介紹,黎海晴忍不住疑惑地問:「你拿這麼多點心到我房裡做什麼?」
「當然是給你吃呀。」風淨漓笑瞇瞇地回答。
「給我吃?」可是我一個人怎麼吃得完呢?「望著那堆得像小山般的點心,黎海晴不由得失笑。
風淨漓在椅子上落座,順手拿了塊酥兒印來吃:「沒關係呀,我可以陪你吃嘛。還有沅姐姐和十二巧她們一起,絕對吃得完。」她口中的十二巧乃是她的十二個貼身宮女,她心情好的時候就稱她們是十二巧,心情不好就說她們是一串甩不掉的黏人粽子。
「郡主,您不該邊吃邊說話的。」明知主子肯定聽不進去,侍女們還是盡責地提醒她。
風淨漓吐吐舌頭,照樣吃她的。
「郡主,您怎麼……」 黎海晴微微一笑,想問她的來意,但還來不及說完話就被風淨漓打斷了。
「晴姐姐,人家說過好多次了,叫我小漓叫好了,別叫我郡主。」跟著她又低聲咕噥,「郡主、郡主,喊快了就變禁足,一點也不好……」她最最最討厭禁足了!
聞言,黎海晴好笑地搖頭,半開玩笑地問:「小漓,你專程到我房裡吃點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