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經歷過戰亂,但是戰事平定得快,長安城損傷不大,又恢復了熱鬧繁榮的景象。只是黎海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無心賞玩,信步走著。
突然,兩個家丁打扮的男子擋住了她的去路,她一愣,退了兩步。
「請問兩位大哥有何貴事?」她心中隱約升起不詳的預感。
那兩名男子沒答話,卻聽得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我那『好姐姐』。沒想到會在長安遇到你。」
黎海晴轉過身子,面無表情地望著從轎子裡走出的嬌媚女子。見到那女子的髮式,她先是一呆,跟著喃道:「原來,你已經嫁人了……」
「不錯,我的丈夫可是長安四大名門之一,賀家的長子。」那女子炫耀似的伸出蓮花指,只見她指上、腕上都戴滿華貴的首飾,跟著不屑的睇了黎海晴一眼,柳眉一揚,「看你這窮酸模樣,看來仍未出嫁,而且日子過得挺苦的。是也不是?」
「海蘭,我的日子並不苦,或許比你快活。」她淡淡一笑,意有所指。
凌海蘭擰起柳眉,不悅地問:「你想說什麼?」她最恨的就是姐姐那份恬淡自得,彷彿看透一切的模樣。
黎海晴輕輕歎了口氣:「何必要再多說呢。」終究,妹妹還是被出賣了……賀家長子年近五十,早已是妻妾成群、兒女滿堂……為了利益,祖父和父親竟不顧海蘭的幸福!
「你很得意嗎?」凌海蘭銀牙暗咬,恨恨得道,「我再怎樣也比你好!你拒絕了賈大少那門親事,結果現在呢?都要二十了還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婆,這真是凌家的恥辱!」
「生做凌家人才是恥辱。」 黎海晴平靜地說。
凌海蘭一凜,硬是忍住心中的悲哀,冷笑道:「原來生做凌家人反倒是你的恥辱了。」
黎海晴搖搖頭,淡淡地回答:「我姓黎,不姓凌。」
「姓黎?」凌海蘭冷哼一聲,斜睨著她,:「你以為自己躲得過嗎?不管你跟娘姓還是改別的名字,只要對爹他們還有用處,你就是凌家手裡的棋子。」
「我不會再回去的。」兩年前,她聽從娘的遺言進了凌家那座華麗的地獄,不久便深深後悔,如今更不可能再回去了。
「不回去?今天既然讓我遇到了,就由不得你不回去!」凌海蘭手一揮,身邊另外三名家丁和先前那兩人便團團將黎海晴圍住。
「海蘭,你是何用意?」 黎海晴錯愕地望著妹妹。
「既然我們是親姐妹,沒道理只有我一個人享福,姐姐你說是不是呢?」凌海蘭面露微笑,眼中卻透著怨恨。
黎海晴哀傷地笑了:「你真的這麼恨我?」
凌海蘭別過頭,不願看她的眼,狠下心腸命令道:「押走!」
那些家丁點頭應命,正要把黎海晴帶走時,一輛馬車卻突然駛到他們面前,擋住了去路。
「慢著!」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馬車裡傳出,跟著一長可愛稚氣的臉孔探出了窗外,原來是名十二三歲的少女。
一名家丁喝道:「不要擋路!」
那馬車伕見他無禮,揚起馬鞭就要發作,卻被那少女出言阻止了,那馬伕立刻恭敬地收回馬鞭,但仍是不滿地瞪著那家丁。
那少女微微一笑,走下了馬車,身後立刻跟出了兩名魁梧的男子,看來像是護衛之類的人物。
她瞧了黎海晴一眼,隨即望著凌海蘭,問道:「你們當街捕人,難道眼中沒有王法嗎?」
凌海蘭不予理會,轉身返回轎內。
一名家丁大聲喝道:「這是賀家的事,你不要多管閒事!」說著,伸手就要去推那名少女。
「大膽!」兩名護衛立刻往前跨了兩步,擋在少女面前,怒瞪著那兩名家丁。那家丁懼於他們的威勢,趕緊收手。
「別那麼緊張嘛。」少女笑著推開護衛,硬是擠入他們之間,笑瞇瞇地道:「我最喜歡管閒事了,管他是賀家還是誰家的。」
此時,轎中的凌海蘭見來人有些派頭,似乎小有身份,稍稍收斂了氣焰,故作寬大地說道:「小姑娘,我看你年紀小,不跟你計較,只要你現在離開,我就當沒事發生過。」
一直默默無語的黎海晴怕連累了這個好心的小姑娘,淒然一笑,謝道:「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不關姑娘的事,你請吧。」
「這可難了。」少女轉動著滴溜溜的大眼,朝黎海晴微笑,「我瞧姐姐挺順眼的,這擋子事自然要管。更何況見了閒事卻不管,我可會好幾天誰不著覺。」
「難道你不怕管了這樁閒事會得罪賀家?」凌海蘭勸說不成,改口威脅。
「怕,當然怕。」少女咯咯輕笑,不在乎地道,「怕以後我慶祝生日時,賀家的位置要空出來給別人了。」
「你是誰?」凌海蘭掀開轎簾,擰眉望著她。
「我就是我嘛。」少女眨眨眼,一臉無辜。
「你……」凌海蘭聽她的口氣,知曉她大有來頭,至少也是四大名門之輩,雖不甘心,這一次卻也只得放過黎海晴,便對家丁們道:「放了她。」
她好恨,恨自己生在凌家、長於凌家,縱使不願,但慣於奢華的自己卻怎樣也逃離不了金錢的桎梏……
她好恨,恨姐姐能夠看破富貴,更恨姐姐的幸運……先是洛陽停雲山莊少莊主似乎對她有意,讓她逃過了嫁給賈大少那名敗家子的命運,後來又逃出了凌家,現在還出現神秘的少女救了她……同是一母所生,為何命運如此不同?
可是,除了恨之外,凌海蘭還有一絲羨慕與慶幸。至少……不是所有凌家女兒都只有一種命運;至少,姐姐逃過一劫……捉與放之間,她其實很矛盾。雖然不願承認,但那確實是她唯一的親姐姐……只是,為什麼不是她?
算了吧……終究,她是金籠裡的雀鳥,縱有天空,她也飛不起來,只能回到籠裡……
望了姐姐最後一眼,她放下轎簾,下令起轎,準備回去賀家,回到那永無止境的豪門鬥爭糾葛中。
家丁們放開可黎海晴,隨即跟在轎子後離開。
看著妹妹的轎子遠去,黎海晴一陣悵然……想起凌海蘭臨走的眼神,她覺得自己似乎聽到妹妹心中的悲鳴和無奈,心好沉……
「這位姐姐,你沒事吧?」突來的問話嚇了黎海晴一跳,她連忙回過神,微微一笑,欠身謝道:「多謝姑娘相救。」
「哎,你別那麼客氣嘛,叫我小漓就好了。」那少女親切地挽起黎海晴的手,甜甜地笑道:「姐姐,我們到馬車上說話。」說著,便要拉她上車。
黎海晴歉然一笑:「小漓,我必須回家了。」
「不要啦……」小漓不依地搖晃她的手,噘起小嘴,「你是不是和我哥哥一樣,都覺得人家討厭,所以不想理人家?」說完,她可憐兮兮地瞅著黎海晴,大眼裡開始泛起水光。
「不是,我只是……好吧。」黎海晴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那就上來吧。」小漓立刻高高興興地拉她上車,還沒等她坐好,便眼尖地發現她衣擺上繡了一隻姿態生動的粉蝶,趕緊問:「姐姐,這是你繡的嗎?」
黎海晴微笑點頭。
「太好了!」小漓歡天喜地地拉住她的手,雙眼發亮,「姐姐,你住到我家教我女紅好嗎?」
「教你女紅?」
「嗯。」小漓用力點頭,皺眉嘟嘴,「我討厭現在教我女紅的嬤嬤,如果要學,當然是找個自己喜歡的人教。」
「你喜歡我?」 黎海晴詫異地望著她。自己和她不過一面之緣,如何讓她喜歡呢?
「是呀。」小漓笑瞇瞇地偎近她,「好不好嘛,你到人家家裡教人家啦……」
拗不過她的要求,又想原來的住所或許不安全了,猶豫了一會兒,黎海晴終於答應了。
得到她的首肯,小漓這才開心地下令將馬車駛回家。
第六章
「你說他已經三天未曾進食了?」風玄烺皺眉詢問。
負責為風玄煒送飯的太監伏在地上,誠惶誠恐地道:「啟稟皇上,奴才不敢說謊,殿下確實不曾用餐,甚至連水也不肯喝。」
風玄烺哼了一聲,冷冷地道:「不肯吃就算了,讓他去餓吧。傳令下去,停止供應飲食,除非他自己開口要求,否則一滴水也不許給他!朕倒要看看他能撐多久。」說完,揮手要那名太監退下。
「皇上,依他那般執拗的個性,恐怕不會妥協。」
風玄燁覺得有些不妥。
「否則呢?」風玄烺無奈地搖頭。他當然深知么弟的性情,但這次決不能再縱容風玄煒了。
「這……」風玄燁皺著眉,一時也想不出好方法。畢竟風玄煒的要求極不合理,他當然也不可能幫著他說話,認同他的做法。
夏侯應天跨出一步,奏道:「皇上,臣有一個建議。」
「你說。」風玄烺坐回御座,示意夏侯應天開口。
「殺!」夏侯應天微笑著做了一個虛斬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