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撐著身子從沙發上起來,強烈的暈眩讓她走到客廳連接餐廳處時再一次跌倒,打翻置在此處的一方小桌几。
桌几上插著一束乾燥花的琉璃瓶與一套茶具慘遭池魚之殃,一併在桌几翻覆之時跌在地上;柳緒晰聽著精緻的玻璃製品在瓷磚地面上一一粉碎,再看看自己倒坐在桌子與小籐椅之中的狼狽樣,酸、苦、怒火全擰在一塊兒,達到情緒頂端的時候,她笑了出來,乾澀的笑聲卻伴著幾滴滑落臉頰的淚水。
「真是──真是──天!太成功了!我真是能幹!」柳緒晰環視自己造成的一片光景,沉默良久,才咬著唇無聲哭了起來。
平時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讓她難過的,就只因為這個昏沉沉的腦袋!
柳緒晰難受得要死,連一根小指都不想動!而且她想著,再這樣繼續失敗、製造混亂下去,她鐵定會瘋掉!
懸掛在客廳裡的吊鐘鐺鐺響了幾聲,正是六點整。
本來是該出門用晚餐的時候,但現在,謝了!柳緒晰一點食慾也沒有。她用力捏著眉心,覺得僅剩的力氣只足夠提供她半躺半坐在這堆混亂裡面。
鐘聲餘音過後回歸寂靜,柳緒晰聽著自己細微的啜泣聲成為整間房子唯一的聲音,心裡終於難過到了極點。
任何人都好……她的房子裡需要有第二個人。她捏著眉心的手逐漸轉成摀著臉龐,胡亂抹著淚顏,一邊也很清楚自己這是在奢望。
「天哪!緒晰,妳看起來真糟!」
柳緒晰猛然抬起頭來,驚愕的看著來人。
傅智真將皮包、一袋食物與點心就地放了下來,在柳緒晰身旁蹲下,伸手輕柔地為她將淚水拭去,並且順了順她紊亂的長髮。
「智真……」柳緒晰激動地抱住了這個出現得正是時候的天使。「還好妳來了,要不然我一定會瘋掉……」
「妳還在發燒是不是?」傅智真拍了拍她的背稍作安撫,一副鎮靜又很能理解的口吻,「到客廳去,我倒水讓妳吃藥。」
「我在客廳打破杯子。」柳緒晰可憐兮兮地說,猶帶淚痕的臉蛋看起來像個無辜至極的孩子。
「沒事的。我抱妳過去。」傅智真疼惜地摸摸她的頭,然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哇,智真,妳力氣真大。」柳緒晰沒想過自己會有被女人抱起的一天。
「我平常在練散打,何況我還有一百七呢!」不久,傅智真果然讓柳緒晰安安穩穩地坐上了客廳的沙發。
傅智真幫柳緒晰取了水和藥,逕自走到桌几處收拾起一團混亂。
「智真……」柳緒晰蜷縮著身子坐在沙發上,纖白的手指圈握著水杯靠在膝頭上,紅撲撲的臉,小嘴咬著杯沿,穿著寬大的睡衣,原本的女人味幾乎全被濃濃的孩子氣取代了,「妳怎麼會過來的?」
「我本來是想幫妳煮頓晚餐,不過,現在我看可能還得幫妳做家事了。」傅智真走了過來,手裡拎著一隻外皮印著某烘焙坊名稱的盒子,放在柳緒晰面前的矮桌。「奶油泡芙,先給妳墊肚子。我去廚房煮稀飯給妳吃。」
「對不起,這麼麻煩妳。」柳緒晰咬著唇看她;即使兩人交情好,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妳不用幫我收拾了,我明天再慢慢整理。」再不濟──至少她雇的鐘點女傭會幫她整理好的。
「不要緊,煮稀飯不用時時顧著爐子,我閒著也閒著,手長腳長,一會兒就收拾好了,否則看著也心煩。」語畢,她拍拍她,轉身前去,避開一團混亂,才進了廚房。
柳緒晰聽著傅智真在廚房的一舉一動,包括處理食材、取砧板與料理刀,以及扭開瓦斯爐開關的聲音,莫名心頭暖暖的。
「智真。」她的聲音不大,但柳緒晰猜她聽得見。
果然,傅智真溫和中性的聲音自廚房傳來:「我在聽,怎麼了?」
「我真的很高興妳來了。」柳緒晰淡淡地說著:「其實,我很討厭寂寞的。我爸媽雖然很疼我,但妳知道,他們工作都很忙……我小時候,一間大屋子,就只有我一個人……生病的時候,他們也都不在,那種冷清的感覺……很討厭。」
柳緒晰肩頭微微一重,抬頭,正好迎上傅智真含笑的眼眸。
「如果妳覺得寂寞,我隨傳隨到。」想了想,又似笑非笑補上一句:「當然是等妳找不到妳男朋友的時候。」
柳緒晰拉著她坐下,然後抱著她的手臂,枕在她肩上。傅智真對好友的舉動只是微一挑眉,並沒有阻止。
「就算找得到他,我也第一個找妳,」柳緒晰像個小妹妹似地蹭著她。「我最喜歡妳了!」
「得了吧!病人說的話跟醉漢一樣不能信,妳腦袋燒糊塗了,我可不想哪天被人在路上暗殺。」傅智真笑著摸她腦袋,揉亂她一頭的秀髮。
「拜託!他才沒這麼凶狠哩。」柳緒晰嘟噥著。
「哈!妳這不就是在維護他嗎?」傅智真取笑她,裝模作樣地擺了擺手,「我看我還是去煮飯吧,黃臉婆是最適合我的身份了!」
柳緒晰噘噘唇,還是那樣:在她面前就跟個孩子似的,沒法兒反駁。
傅智真最後像個老媽子似的,將柳緒晰家全部整理清潔妥當,還煮了柳緒晰隔天早、午兩餐擱在冰箱裡,然後以總監的身份再放她明日一天病假。
柳緒晰吃過晚餐、沖澡,直到傅智真將她送上床睡覺,傅智真才動身離開。
待得她回到公寓,將車駛入停車場,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半了。
進了公寓,客廳一片黑暗,傅智真扭開玄關小燈,將脫下的鞋擺回原位,熄了燈,踏進漆黑的客廳,隨性地解開幾顆襯衫扣子,決定先去洗個澡,於是一路拎著皮包往房間走去。
路經書房,傅智真發現書房門板下隱隱透出燈光,旋開書房門,便看見趙謹兒的書桌上計算機跑著可愛的皮卡丘卡通屏幕保護程序;而趙謹兒一身休閒罩衫,俯在桌面上,應該是睡著了。
合上書房大門,傅智真走到趙謹兒身邊,先將手邊的皮包隨手放著,幫她熄掉桌燈、關上計算機。抱起趙謹兒,看著她無比安適的睡容,傅智真忽然輕輕逸出一聲笑。
「妳在笑什麼?」趙謹兒輕輕揉了揉眼,依然靠在傅智真身上,嘴邊露出一個半睡半醒的笑容。
「難得看妳這麼孩子氣。」傅智真讓趙謹兒攀著自己的肩膀在地上站定,伸手柔柔拂順她的發。
趙謹兒一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雪白的胸前,加深了笑意。「我也很難得看妳這麼的……性感。」
「色狼。」傅智真雖然這麼說,但揪緊自己敞開襯衫的動作卻還相當從容。
趙謹兒伸手幫她翻正襯衫衣領,忽然靈光一閃,揚起了笑容,「我如果在妳脖子上留個吻痕,妳看高守志會不會抓狂?」
「很難說。」傅智真笑著討饒:「我個人認為,以他的個性不是跑來在妳身上留更多吻痕,無所不用其極地虐待妳,要不就是用同樣的方式摧殘我。老實說,這種雙輸的互動方式,我實在不怎麼欣賞。」
「他很討厭。」趙謹兒的口吻有點賭氣的意味,「真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有哪裡好?」
「妳這是在問我嗎?」傅智真含著淺笑,一臉無知與無辜。
趙謹兒輕歎一口氣,雙手親暱地穿進她一頭短髮,順勢撫順,兩人面對著面,相當靠近。「妳跟妳哥就這副模樣最像,任誰都拿你們沒法子,我就是在這張笑臉下吃了敗仗……而且這一吃還十年……」
「謹兒……」傅智真無話可說。
「他怎麼吻妳?」趙謹兒語音一落,就在傅智真唇上輕輕印上一吻,而後露出一抹笑,「應該不只是這樣吧?」
傅智真歎了口氣,還不待說話,趙謹兒已經以一副很輕快的語氣說:
「好啦!去洗澡吧!我還有公文還沒看完。」然後將傅智真推出了書房。
看著門板在自己面前關上,傅智真緩緩露出一抹苦笑。
她最初就是不希望傷害任何人的,但她的猶豫還是讓另外兩人受了傷……這樣的她,其實又有什麼資格叫卓子儒別傷害柳緒晰呢?
第五章
卓子儒下了飛機,才出關,立刻有個西裝筆挺的年輕男人迎上來。
他以滿臉的微笑接過卓子儒手邊簡單的行李,說道:「卓先生,董事長請您回家一趟。」
「董事長沒在公司裡?」一身輕便打扮的卓子儒任由年輕男人走在身前帶領。其實坐了老半天的飛機,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躺到床上大睡一場,然後最好可以趕在柳緒晰下班前去接她。
「近來天寒,董事長他老人家染上風寒,今天稍事歇息,放半天假。」男人解釋著,兩人不多時便出了機場大廳,上了一輛加長型房車。
卓子儒一坐進車裡,平日舒緩的眉心便微微一靠攏,但很快又放鬆,以溫文的口吻道:「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