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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如薏

  「叫他……滾出去,殘宵。」商無題用力地喘著氣。「在嚥下……最後一口氣前……我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

  向殘宵想走上前,卻再次被葉詠歌制止。

  「你這人的態度真差,不過,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這次就不跟你計較了。我只問你一句話,問完我就走。」左冷閻微微一笑,

  「有屁……快放。」商無題氣若游絲的哼了哼。

  左冷閻清咳一聲,突然提高了音量。「你當真這麼愛你的妻子,愛到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和她生死與共嗎?」

  「不干你的事……」商無題睜開眼睛,眼神渙散。

  「為什麼不敢回答?反正你已經不想活了,回答這個問題對你而言也沒有任何損失,不是嗎?」左冷閻激動地道。

  「是沒損失……但說了……也無法改變歡兒已然……」說不出香消玉殞四個字,想到自己是如何殘忍的逼她走上絕路,他便自責不已。

  這算什麼回答,恐怕真正想聽答案的那個人也不會滿意呢!左冷閻嘖了一聲想。

  不過聊勝於無,至少他知道自己錯了,而且以他和這傢伙的關係,能套出這樣就算了不起了,大夥兒就不要再苛求他啦!

  「沒有找到屍首前,你怎能確定她已經死了?」左冷閻瞟一眼葉詠歌,葉詠歌立刻頷首走了出去。

  「倘使沒死……她絕不會……不來瞧我……既然她不能來尋我……那我……便去就她……」淒然一笑,虛弱的商無題再次合上雙眼。

  他知道他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所做所為。

  既然無法挽回她,那合該還她的,他絕不會猶豫。

  等我,歡兒……他柔聲呼喚,我就快去與妳相伴了,再等我一會兒就好……

  突然,床側傳來一陣倒抽口氣的聲音,但已淡泊到不在乎任何事的商無題動也不動,仍舊閉著眼睛。

  「天,你這番話真是徹底感動了我,商無題。」也深深撼動了某個人的心,左冷閻想,瞧她削瘦的臉都被淚水浸濕了呢。「那麼,就別說我這人小氣了,為了獎賞你的挖心掏肺,我就送你一樣小禮物,我想或許你會喜歡的,」說完,左冷閻退了開來,

  「拿走……我才不要你的……臭東西--」最後一個字消失在嘴裡,商無題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身影憔悴、淚眼淒迷的清秀佳人。

  她回來了……

  是他臨死前的幻覺嗎?

  還是……她真的……回來了--

  「是妳嗎?」他輕問,深怕稍重的音量便會令她再次從他眼前消失。

  「是我……」泫然低泣的女音牽動了每一個人的心弦。

  「別走……請妳……」他緩緩的伸出手。

  「我不走……」瘦骨嶙峋的手牢牢地握住他,再也不分開了。

  「原……諒我……」他哀哀懇求。

  「嗯……」熱淚灼痛臉頰,女子用力地點頭。「我原諒你……我原諒你……」

  「謝謝……妳……」商無題激動不已。

  她回來了,他沒有失去她,她回來了--

  「別說了,好好休息吧……」女子安撫道。

  「對不起……對……不起……」吐出這句話後,一股熱氣從他胸口猛然竄出,大量的鮮血他口裡冒出來,染紅了他的衣襟。

  「無題!」悲愴的聲音響徹雲霄,令人不忍聽,

  「快叫大夫!」

  「快拿干布過來!」

  吼叫聲和腳步聲交錯,死亡的陰影快速籠罩,死神終於下了最後通牒,毫不留情的俯身靠近。

  「你醒醒!無題!你不能死啊……」抱住商無題的身體,任憑殷紅的鮮紅染透兩人的衣衫,沈掬歡不禁痛哭失聲。

  她又要再一次失去他了嗎?

  他怎能如此待她!

  他怎麼能……

  尾聲

  在沈掬歡悉心的看護下,經過兩天的危險期,商無題終於從鬼門關走出來,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大夫說,再過兩天你便能下床走動了,高不高興?」她舀起一匙藥湯,溫柔的送到商無題的唇畔。

  「不會比瞧見妳更高興。」食指輕撫她的臉頰,商無題的動作充滿柔情。

  就算此刻,他仍不相信她真的回來了;在自己那樣傷害她之後,她還肯回來照顧他,對他來說是何等的幸福啊!

  嬌羞無語,沈掬歡將臉頰輕輕偎進他的手心。

  這段期間,他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可就算昏迷時,他口中仍喃念著她的名字。

  「對不起,讓妳擔心了。」她的溫暖透過手心傳達到他的心房,令他感動莫名,

  然而……即使如此擁著她,他仍恐懼這份幸福會隨時從他眼前消失,只留下孤獨的他--

  「知道人家會擔心的話,就快點好起來。」她挪挪身子,心疼地望著他。「以後不准你再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了。」

  「歡兒,我--」

  「還有,你若再說一句對不起,」沈掬歡沉下臉,放開他的手。「我就搬回娘家住,直到你不再說這句話為止。」

  每回瞧見她,他便一再重複這句話,他不嫌口乾,她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

  「對不起。」但他仍是說了。

  就因為對她有太多太多的愧疚,所以他心中一直惶惑不安,總希望能用這三個字將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

  「我走了。」拉下臉,沈掬歡作勢站起來。

  「不!別走,我……唔……」他立刻拉住她,卻因太過激動而動了氣。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她坐回原位,失去他的恐懼再次侵襲她的胸口。

  「沒事。」商無題苦笑,氣息稍頤。「不要離開我。」

  「真的不要緊嗎?」她又細細檢視他一遍,直到確定真的沒問題後才放鬆下來。

  「別離開我--」他拉住她的手低語。

  「我不離開你,不過你要保證不再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她半開玩笑地和他交換條件。

  「可是我--」她能理解他對她的歉疚有多深嗎?

  「不許說。」她故作凶悍的瞪著他。

  「即使不說,可有些事……我們真的必須……談一談。」他痛苦的閉上眼睛。

  他明白她是心疼他,所以每當他提及這個問題,她便顧左右而言他,可是該來的總是要來,他若不向她懺悔自己的罪過,他便沒有臉再留她,更沒有資格愛她。

  沈掬歡知道他要說什麼,本想讓一切付諸流水,但見他始終走不出陰影,她瞭解唯有讓他的罪惡感得到宣洩,他才能真正釋放自己。

  歎口氣,她拿起枕頭塞在他背後,讓他半坐起來。

  「好了,你可以開始懺悔了,我洗耳恭聽。」她試圖以玩笑來減輕他的負擔。

  「歡兒--」

  「第一個問題,你該問我生不生氣。」她牽牽唇角,搶白道。

  商無題立刻依了她。「妳還在氣我嗎?」

  「不氣,我恨死你了。」她冷冷的說,望見他黯然的臉色,她好不容易才忍住大笑的衝動,硬是裝出一臉哀傷的模樣捉弄他,「你自己說,我怎麼可能不恨你,你不分青紅皂白的定了我的罪,還相信那女人的話,甚至和她上了床--你說,我怎麼可能不恨你?」

  「妳是該恨我--」他哀痛欲絕的閉上眼睛。

  她是該恨!他悲痛的想?在自己做了那麼罪該萬死的事後,她絕對有權利恨他。

  「沒錯,我是該恨你,而且我恨死你了。」雖說此刻她一點都不恨了,可是回想起當初離開靜王府時的心情,胸口仍隱隱作痛。

  「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道歉,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你知道嗎?」低斂著眼,她哀傷地低語:「那時我一心想死,也真的毫無眷戀地跳下斷崖,然而我終究命不該絕,適巧被渡河的船隻發現,因而挽回一命……若說我不怨,那是騙人的,但我怨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清醒之後,我怪自己為何這樣傻,讓自己淪落到這般田地,只能茫茫然面對這殘酷的世界---一

  「噢!歡兒!」明白她吃了那麼多苦,他的心恍如刀割,悲痛得幾乎不能呼吸。

  「在得知你病重的時候,好幾次,我徘徊在靜王府的大門口,想不顧一切地衝進來見你,告訴你,在我尚未洗刷冤屈前你不能死,可是我終究提不起勇氣,只要想到你是那麼殘忍的推開我,我就沒有勇氣進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回來看你的,你就不用受這些苦了,對不起--」若不是遇上左冷閻夫婦,並在他的威脅勸說不答應回來看他,也許她再也沒機會和他破鏡重緣。

  「不,不是妳的錯,錯的人是我……」

  「當我聽見你告訴左冷閻,我不來尋你,你便要到黃泉路上找我時,我的心彷彿要死掉一樣難受。」說著,她的聲音不覺漾出泣意。

  「歡兒,我的歡兒--」商無題悲泣的緊擁住她,滾燙的淚水沾濕了她的頭髮,他卻未曾察覺,

  「……在那一刻,我就決定原諒你了。不管曾經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苦,有你這句話,那顆死去的心便再次活了過來,就因為知道你在乎我勝過自己的生命,我便能放掉那些不好的回憶,再愛你一次……」回想起過去種種,彷彿造化弄人,沈掬歡發覺自己早已不怪彩兒,因為,若沒有彩兒,她永遠也不會瞭解自己有多愛商無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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