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棠受傷過重,中氣不足:「你……放手,你救不了……兩個人。」
文莞仰臉看著殷品堯,他奮不顧身,一臉焦急地關心她的安危……葉姐說的沒錯,他長得真是好看,自己真是蠢笨,生死兩隔時才想到他的好……她心中酸澀,百般不捨。
憶起往日他惡劣、不通人情的對待,許多強烈的關懷其實早藏在霸道的表面下。她像牛的固執個性處處曲解他釋放出來的好意,虧他那麼有耐心,包容她的不知好歹。
在死亡邊緣,與他相處的一切一切,飛快轉進她腦海,在這危急時刻,她只想到他與她的過往。
他看著她,此刻眼中只有她,充滿愛戀。
十年前欠了他,如今又欠下情債,看來今生無以為報,只能下輩子……再續前緣。
她淒迷地笑:「品堯,我下輩子願與你結為夫妻,償還欠你的情。」他心中一震,她語似訣別,想做什麼?
他喝住她:「阿莞,別說!」
陸書棠週身腥氣薰得她快嘔昏了。「表叔,你放下我。」
殷品堯氣得大叫:「阿莞,你糊塗了!」
「品堯,照常理論,你只能救一人,而你的手我牽不到,臨死能見你一面,我已無憾!表叔,丟下我,你能活。」
阿棠,我不會扔下你,我們要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陸書棠憶起過往。師兄,我願意的,可是你卻不要,如果不能給我你的愛,當初為何要對我那麼好?
陸書棠淒惻地低頭看著文莞,她的敦厚良善來自於文雋康。血不斷從他肩上湧出,他意識不清地喃喃囈語:
「文莞……再告訴你一件事,山澗間……朽橋旁,師兄曾以性命救我!」
他用盡僅存的一絲力氣將文莞提上來交在殷品堯手上。
「還給你了,師兄。」
手腕一扭,他旋開了殷品堯的救援。「表叔!」「陸書棠的身子下落,不吐一聲一字,任由黑淵吞噬了他。
一切歸於寂靜,秦時明月,漢時關,天地萬物一直依天時運行。滿天的星斗照不亮那泓深淵,陸書棠心中的黑暗與矛盾怕誰也無法給他光明,只有他自己。而他則選擇下下策,自我解脫。
文莞不說話,柔軟的身子在殷品堯懷中顫抖。
「別哭了,都過去了。」她兀自哭個不停。
「別怕,沒有人能傷害你了。」
抬起頭,清麗的臉淚水縱橫。「娶我吧!」
「嗄?」她憂得五官都揪在一起。「你反悔啦?」
「不,我只是……等太久了。」
她著急地問:「到底娶不娶啊?」他笑道:「求之不得。」
文莞破涕為笑。「那好,我要坐船,揚帆海上,給我的承諾你要兌現。」「全依你。」
她心滿意足地偎進他懷中,他的胸膛寬闊而安全。過去陸書棠飄遊四方,神魂無依,到頭來為了摯愛之女捨棄生命。他死,為了要她活著。
她想,她是幸福的,在這死寂的夜裡,有殷品堯陪著。至少,她比陸書棠懷有殘缺的愛來得幸福。
***
「大堂哥,大哥算不算橫刀奪愛?」
未闖情關膽敢說愛!眼前的品軒手裡拿著不全的雞腿,那缺了的部分正被他意猶未盡的咀嚼著,哪一點像失意人?
「你欲哭無淚?」「我幹嘛哭?」他語音含混不清。
「心裡痛不痛?像扯裂心肺一般?」
一點也沒有,他倒是痛快的吃喝。他對著殷泊胡搖頭。
「會想捶胸頓足?」他笑出來。「怎麼可能!」
「那就對了,文莞成了你大嫂,你一點也沒有損失,品堯奪了誰的愛?」
「可是,阿莞是我先遇上的。」說說笑笑的歡樂時光,大哥的酷寒怎比得上?事情有先來後到,這朵花該他采。
「她是你大哥撿回來的。」
「我跟她的淵源比較深,」他手指著頭:「我額上的疤還是她留下的。」
殷泊胡揚眉。「聽起來眷戀頗深,當初為什麼不極力爭取?」
「迫於大哥淫威,我不敢。」「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翰匯莊今夜門前廊間掛上了紅綵燈,喜洋洋的紅光映熱了秋天的夜。
殷品軒喝了口酒。「我不甘心,大堂哥,我們去鬧洞房好不好?」
「你敢?」
「就是不敢才找你去。大堂哥,機會難得耶。」
聰明人不把這當機會。「月好風清。」
傲晶軒望了眼窗外。「的確是好天氣。」
「良宵苦短。」
「幹我們什麼事?」
「品軒,咱們乾杯。」殷泊胡舉杯。
今天這個好日子值得慶賀,雖然不明所以,他還是跟著舉高酒杯。兩隻酒杯在空中輕碰。「祝翰匯莊子孫滿堂,人丁昌旺。」
有意思!殷品軒看出端倪,笑瞇瞇微偏頭俏皮地看著他。「這意味大哥的多餘精力不會用在我們身上?」總算開竅了!「沒錯。」
「乾杯!」兩人不約而同大喊,開懷大笑。
夜涼如水,風輕輕吹送,捎來秋的信息。那乾爽的味道,飄進了四方天地,拂過揚州城,照看那燃著喜燭的新房。
夜深,春色正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