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視著眼前兩位青年,左封遲說道:「不是現在去秦苑,而是去你們這幾個月將要落腳的地方。你們還必須在千尋山等候一段時日,等待劍真正的主人來取走它。」
「劍真正的主人?」高壯青年忍不住開口了。他聲音宏亮,中氣十足,震人耳膜,離他最近的凡離輕輕皺眉。
「難道尊師沒跟你們提過,我並非用劍之人?」左封遲徐步前進,身後兩人也只能跟隨。「近日我已聯絡上劍的主人,望他能親來取劍。但這人脾性不好捉摸,他若不肯來,也只能煩請你們幫我送去。否則此劍也只能跟我終老山林,永無揚名立威之日。」
「這、這怎麼行!」高壯青年大急。他師尊費盡千辛萬苦才鑄成寶劍,他知道師尊還冀望能親眼見到碧靈劍名震武林的一天啊!
「所以,你們恐怕要在這裡留一段時日了。」往前走的人,頭也不回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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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脖子挺直,走路不要蛇行,也不要彎腰駝背……」
「一定要這樣子嗎?」鳳芸侯好辛苦地歪著頭,脖子都痛了,不由地抱怨連連。
左封遲終於看不下去,停下腳步。
「只不過是頭上多了個髮髻,你到底在做什麼?不准去扯那個梳了一個時辰的髮髻。」他低喝。
「哎,可是我頭真的很重,身上也怪怪的。」她拉拉身上綢緞,雖然輕飄飄的,可是她上次的新衣穿一個早上就破了,這件的質地更輕薄,害她更不自在。
左封遲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身女裝的鳳芸侯,在他眼裡跟之前簡單裝束的她並沒有差別……好吧,是有那麼一點不同。
最起碼她之前走路不像在抽筋。這樣真的能夠給別人好印象嗎?放棄去思考這令人頭疼的問題,左封遲繼續前行。
「我們要去哪裡?這不是回山上的路,你怎能闖進別人家裡?」跟在身後的人兒不停發問。
左封遲逕自走進一個不起眼的農莊,他們兩人行經過曬穀場,那裡坐著;一個狀似瞎眼的老婆婆居然對他點點頭,然後任他走向後方柴房。
「誰?」凡離聽到聲響推門而出,一見是左封遲,便拱手道:「前輩,我們已經把劍收妥,不過晚輩仍希望此劍能擺在前輩身邊,才能萬無一失。」
「不用擔心,我已帶人來幫忙護劍。」左封遲側身介紹。「這是我師侄,她叫做鳳芸侯。侯兒,這位是凡離少俠。」
凡離對她輕輕頷首,難掩困惑。「前輩所說的護劍之人是……」
「是她。」
即使凡離風度再好,也不禁臉色微變。左封遲分明在暗指他們所有師兄弟都比不上這個看來十二、三歲的女娃兒。但他仍以大局為重地問:「前輩何不把劍置在山上?」
「我自有原因。」左封遲不多做解釋,只轉向鳳芸侯問:「你不是一直想下山來玩,就讓你留在這個農莊可好?」
「真的?!你真肯讓我住這裡?」她驚喜地喊。
開心一躍,也不見使力,便箭般竄射上屋頂,教冷下臉的凡離一怔。
她隨即在屋頂上煩惱道:「可是我不回去,小元會找我的。」
「今日還需回山收拾東西,明日你便可把黑猴一起帶下山來。」
「不是黑猴,是小元!說了多少次了,你還是叫它黑猴。」她微微抱怨。
凡離訝於她沒有上下之分的語氣,但看來極不好相處的左前輩卻毫不在意,只是對著他問:「凡離少俠,你輕功如何?」
「尚可。」
「你已是我們師兄弟中輕功最好的了,還尚可?」從柴房裡冒出聲音,一名高壯青年困難地鑽出窄門,滿身都是稻草跟泥土。
一見是當日那位樸實直率的青年,左封遲也問他相同的問題:
「你輕功又是如何?」
「這……比不上我小師弟啦!」搔著一頭亂髮,說了等同沒說。
左封遲卻沒再多問,只是道:「你們兩位都隨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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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命啊!」
危崖上,高壯青年的姿勢一如青蛙,四肢大張,死命抱著身前一塊巨岩,危危顫顫地掛在陡壁上大聲求救:「凡離師弟!你別顧著自己走,快救救我啊!」
沒想到左封遲會帶他們來攀崖。
凡離一臉灰敗,其實也已自身難保。他吃力抓著巖壁,但顯然身手不靈活的師兄,連固定在崖壁上下動也很困難。凡離雖常覺得這個五師兄礙事,但也不能眼睜睜看他跌死不顧。
自己離崖頂仍有數丈的距離,前輩早已不見蹤影。他不得不提起聲音低喊:「前輩!我師兄跟不上來,請您幫他一把。」
一張笑瞇瞇的小臉從崖頂探出,隨即一條細繩垂到他身邊。凡離看了不禁一陣猶豫,若這細繩是在這女孩家的手上,他一用力豈不把她拉下崖底?
「你們還在遲疑什麼?」崖頂上飄來一句下冷不熱的平淡嗓音。
原來前輩還沒走。
凡離這才安心藉力躍上,待平安爬上崖頂後,見繩索原來綁在一棵枯樹上,不禁心中一涼。前輩已失了蹤影,只剩那位女孩家在等他們。
住在如此奇詭陡峭的山上,上下極為不便,左前輩功夫高深也便罷,但居然連她也如履平地,實令人驚駭。
崖上視野一片開闊,山野間生滿了繁花翠松,紅綠相映,美景可比世外桃源。如此高山之巔疏遠了紅塵,更添飄邈之感。看來前輩真的不喜人煙。
遠方有木屋,他腳下自然朝那方向前進。只希望快點將前輩所托之事辦好,及早下山護劍。
「好個凡離師弟……虧我平常那麼照顧你,居然也不拉我一把。」好一陣子,高壯青年才極為狼狽地爬上崖來,像只超大的蟑螂一樣在地上蠕動。
「哈哈哈……」清清脆脆的笑聲響起,讓人聽了心神舒暢。
高壯青年抬眼見到一張那麼開懷的笑臉,也不禁笑了起來。「我現在的姿勢的確很可笑,你小小年紀,輕功怎麼會那麼好?」
「好玩啊!」可以滿山遍野到處亂跑。
「你覺得輕功好玩?」高壯青年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他認為最麻煩的就是練輕功。「我覺得練大刀才是最有趣的,你有玩過大刀嗎?劈起來虎虎生風的那種。」
「那是什麼?」她好奇了。
「你連大刀都不知道?那你聽過袖箭、鐵鞭、喪門釘、鋼刺、小弓這些嗎?除了刀劍之外,這些可是我們秦苑最有名的利器!」可不是他老王賣瓜,他們秦苑的兵器確是獨步天下。
「你有帶來嗎?」大眼透出興奮。
「東西都放在山下的包袱裡了,還有好幾把是我自己鑄的,雖然遠遠不及凡離師弟所鑄,但勉強可見人,等下山再拿給你看……我叫做秦午陽,你呢?」
「鳳芸侯。」
秦午陽噗地笑了出來。「難怪前輩喊你侯兒,我還以為他在罵你呢!」
單純的兩人熱絡攀談起來,很快結成了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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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下山嗎?」
隔日鳳芸侯早早起了床,興奮拎著包袱出來。卻見左封遲跟平時一樣,正在磨藥,一點準備也沒有,她不由地問。
「一個月下山兩次,已經夠了。」長指擱下磨杵,他身前桌上還擺著兩個竹簍,一個正輕輕搖晃,像有什麼東西正在裡頭掙扎撞擊。
左封遲把竹簍口掀開,取出一條銀白綴以紅斑的三角頭蛇,他熟練按住銀蛇,把它大張的嘴壓在缽緣,擠出它的毒液。
「那對師兄弟起床了嗎?」
他才這麼問著,遠遠就傳來了震天的喊聲:
「前輩,不好了!我師弟手腳僵硬,起不了身……好像、好像中毒了!前輩昨夜給我們的藥是不是不得太重了?」喊到這句人已奔到木屋,撞在門板上。
「你感覺如何?」左封遲頭也不抬地問。
「我?我沒事,是我師弟!請前輩快去看看他--」秦午陽靠在門邊大喘不已,奇怪丹房到主屋只有幾丈遠,他怎會喘成這樣?
「難道你沒有感到四肢酸麻、頭暈目眩?」
「沒有哇--」他突然「噗」地跪下。「咦?我怎麼手腳無力--啊!不管,我師弟臉色真的不好,請前輩快去看他!」
「你過來。」秦午陽臉色已經轉成紫褐,左封遲懷疑也許他背上中了一箭也可能渾然不覺。
秦午陽聽話乖乖靠近,卻發現自己雙腳下聽使喚地直打顫,這才發現不對,瞪大牛眼:「前輩……我也中了毒麼?」
「為了護劍,你們必須習慣這毒性。」左封遲簡單帶過。把蛇放下,從竹簍裡取出一隻奇醜無比的癩蛤蟆,才一捉出,空氣中立刻散出一股異味。
「好臭!」鳳芸侯大大退了一步。這味道……好熟悉啊!有點像她以前吃過的藥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