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街角的茶樓,又傳來一陣陣的打鬥聲。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此處即發生了七八次的衝突,這倒不是什麼惡棍土豪專愛找碴,而是一個少女與其他客人在口角之後引發的激烈打鬥。
每次都是這名少女牙尖嘴利,罵到對方臉紅脖子粗,在憤慨之餘動手打人。
不過少女從未挨打過,她不僅口頭佔上風,拳腳功夫也不輸男人。
四五個魁梧大漢捂著滿是烏青的臉,狼狽奔離。
少女站在茶樓門口,得意大呼:「回去養好了傷,再不服氣的話,下次找我康夢翎,我們再較量較量。」
其實她也不必自報名號,因為京城無人不知她康夢翎乃是禮部侍郎之女,生性潑辣霸道,口角鋒芒,拳腳不饒人,大家都說她是穿了錦衣的鞭炮。
「下次別再不乾不淨的說話,人家一個寡婦,不是教你們取笑的。」
每當有人說「那個地方又在放鞭炮了」,指的並不是有人在慶祝什麼,而是康大小姐又在發脾氣了。
夢翎大搖大擺地走出茶樓,迎面卻走來一個俊秀少年,擋住夢翎的去路。
「喂,路那麼寬,你為什麼偏要像棵樹似的站在本小姐面前?」夢翎看得出此人是特意找她麻煩的。
少年冷笑道:「路那麼寬,我站在這,你就不會往別處走?」 。
夢翎見那少年杵著不動,便雙手環抱在胸前。「本小姐就是要往這走,你不讓,小心我一拳打得你飛上天!」
平時任性驕傲,在京城還沒碰到對手的夢翎,畢竟是個不懂事的黃毛丫頭,根本看不出眼前這一身青衣猶如修竹的少年其實武藝不凡。
少年初到京城,就聽見有人逞兇鬥勇,少年急忙趕來,沒想到鬧事的竟然是一個小丫頭,年紀輕輕卻像個潑婦。
「這路人來人往的,你憑什麼不許我站?」少年故意嘲諷:「莫非你是女強盜?眾目睽睽的,你明火執杖地想打劫,想說此路是你開,此樹是你栽,要想此路過,留下買路財嗎?」
夢翎聽見少年說她是強盜,氣得柳眉倒豎、七竅生煙,手指少年開口便罵:「有眼無珠的渾賬東西!你不認得本小姐嗎?」
少年輕蔑一笑。「我乍到京城,就聽說這裡有個小霸王,而且還是個女的,專會當眾撒野潑婦罵街,我怎不認得?就是你這位眼大如銅鈴、面青如鬼魅的女匪頭。」
路過的人無不出聲大笑。少年形容的實在太貼切了。
夢翎勃然大怒,掄起雙拳便打向少年,平時只贏不輸的她,今日卻無論怎麼打也打不到這少年。
「真是一物克一物啊。」圍觀的人指指點點。
夢翎揮拳奮力擊向少年那張俊臉,少年伸手格開夢翎的攻擊,夢翎身子一偏,露出破綻,少年趁機在夢翎小腹上一推,夢翎便向後摔倒。
「這臭丫頭,也有吃敗仗的時候。」路人幸災樂禍地笑說。
夢翎自覺受辱,心有不甘,便飛身躍起,左腿一記「橫掃千軍」狠狠地蹋向少年,少年連忙閃開,夢翎不及收招,玉腿便掃向正奔跑而至的小書僮。
小書僮摔在地上,手上抱著的木匣子便在地上滾了幾圈,木匣蓋子摔裂,裡頭的無錫泥人也摔得稀爛。
這小書僮約十三四歲,名叫立雨,原是跟著少年進京赴宴,主僕倆方才走失,立雨慌慌張張地尋找,才看見少年的背影便喜滋滋地跑過來,沒想到正好迎上這飛來橫禍。
夢翎瞟了立兩一眼。「原來是趕到京城巴結權貴啊。呸!」夢翎轉身便逕自離去,也不管少年與書僮立雨有多焦急。
夢翎的父親是個善於鑽營之人,因為手腕靈活、嘴巴又甜。據說可望當上下一任的禮部尚書。巴結阿諛的人天天上門,夢翎打從心底感到不恥,也將送禮一事認作是卑鄙行徑。
自認教訓了一個愛拍馬屁的壞蛋,夢翎很得意地回到家中,碰巧看到管家將別人送來的禮物搬到父親的書房,夢翎便跟了過去。
管家才將禮物放好,一轉身便看見夢翎的笑臉,管家嚇了一跳。「小姐,你跟在奴才身後做什麼?」
夢翎淘氣地吐吐舌頭。「誰又捨得花錢啦?這次又為了什麼事?」
管家伸開手臂擋住禮物。「是禮部有個肥缺,所以最近這幾天都有人送禮。小姐,老奴求您行行好,別再弄壞這些禮物了。老爺會罵人的。」
夢翎兩手插腰。「你怕我爹罵人,就不怕我打人嗎?還是您老閒著沒事可做,要陪我練拳?」說完,夢翎左拳緊握,在管家面前晃來晃去。
前幾天養馬的小廝因為親戚犯法,正在和人打官司,小廝便央求康侍郎去顧天府施壓,好讓親戚脫罪。
夢翎知道之後便要小廝陪她練拳頭。
這小廝如今還在家中躺著,整日叫著「身上好痛」。
管家才不想讓自己肋骨斷兩根,因此逃命似的跑出書房。
夢翎將禮物打開,只見裡面放的是一幅美人圖,夢翎便拿起毛筆,沽上石膏,在美人的纖纖十指添上又長又彎的指甲,然後又在美人的櫻唇旁綴上兩顆了牙。
「還要畫上什麼東西才好呢?」夢翎左思右想。
康侍郎怒氣沖沖地自書房外走了進來,看見夢翎,康侍郎便問:「死丫頭,今天你又在外頭闖了什麼禍?」
夢翎將毛筆扔到地上。「爹,您在說什麼啊?」
「你又到茶樓去打人了,是不是?」
夢翎原以為父親看見她剛剛在對畫中美人「下毒手」,一聽見是關於茶樓的事,夢翎才鬆了一口氣。
「才不是我闖禍呢。是那些粗俗卑鄙的小人吃飽沒事幹,在茶樓亂開玩笑,說著說著,就提起哪家有人守寡,年紀又輕、容貌又美,可惜男人沒了,一定會耐不住性子想偷人,與其偷人,還不如跟那群豬玀在一起。所以我狠狠地教訓他們一頓,要他們嘴巴放乾淨。」
康侍郎一聽見「豬玀」兩字,兩眼就睜得大大的,等到女兒說完,康侍郎便開口教訓:「你是名門閨秀,怎麼開口閉口就是『豬玀』?」
「爹,開口說豬玀是很平常的,可是一個人閉了口怎麼說豬玀?」夢翎明知父親生氣,偏偏還要這麼問。
康侍郎氣得捏住夢翎的右耳。「爹爹訓斥女兒,誰允許女兒頂嘴的?人家開寡婦玩笑與你何干?你好好的官家小姐去和人打架,還得罪靖安將軍的獨生子,把人家要給七王爺的賀禮摔壞了!你這還不叫闖禍?」
夢翎將父親的手撥開。「大明律法也沒要做爹的訓斥女兒的時候捏女兒的耳朵啊。誰是靖安將軍的獨生子?我只遇見一個冒失鬼外加逢迎巴結的無聊公子哥。」
「什麼無聊公子哥?」康侍郎大叫:「人家徐將軍的愛子湛然可是年少有為,文能著詩百首,武能百步穿楊,哪是讓你任意詆毀的?」
夢翎不甘示弱地喊:「誰叫他罵我強盜匪頭?」
「你本來就野蠻。」
父女倆怒目相對,一會之後,康侍郎歎了一口氣。
「算了,你明天去七王爺府去道歉。」
「不要!七王爺每次都要我嫁給他那個頭大心眼小,眼斜嘴歪肚子大的醜兒子,我才不去。」
雖然七王爺的兒子朱皓生得還算清秀,但夢翎卻常常嫌棄朱皓他的長相,久而久之,夢翎也真覺得朱皓很醜。
「你以為你是大美人啊?你嫌人家,人家也不願娶你。」
夢翎將畫軸還給父親。「既然大家彼此討厭,那我也不必去了。」夢翎不等父親說完便「逃」回自己的閨房。
康侍郎對這個經常捲袖子要人陪著練拳頭的刁蠻女兒實在也沒有任何的辦法,只好由她去翻天覆地,反正夢翎只要一闖禍,她住在洛陽的表哥就會運用人脈替她解決一切。
至於夢翎的表嫂更是溺愛她,要是夢翎得罪的是王爺公主之類的大人物,夢翎的表嫂就會修書一封,命人快馬加鞭送到皇后娘娘手裡,皇后娘娘對夢翎及夢翎的表嫂極為疼愛,每次都會出面調解糾紛。
夢翎原本就是野性不馴了,被表哥表嫂一寵就更加任性。將來夢翎若沒人敢娶,那兩人要負責。
康侍郎拿起手中的畫軸一看,不禁讚美:「畫得真好,這若是真正的美人,我就娶她做妾。」看著看著,康侍郎咬牙切齒地輕呼:「夢翎,你這臭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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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城裡風光好,洛陽才子他鄉老。
洛陽是個連春天都想久留的地方,鮮艷的牡丹讓洛陽更加富麗,著名的龍門石窟更讓天下人都想久居洛陽,日日流連其間。
夢翎持著包袱,背著長劍,騎著馬緩慢前進。
洛陽牡丹甲天下,街頭到處賣的都是繡著牡丹的手絹衣鞋,畫著牡丹的燈籠雨傘,牡丹花形狀的糕餅……什麼都是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