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是她惟一的兒子,她怎麼忍心看他夜以繼日折磨自己?怎麼忍心讓一個原本意氣風發的男子變成醉生夢死的酒鬼?
管不了這麼多了!就算兒子無法諒解她的所作所為,她也決定把對程淮清說過的話全盤托出。
「凌雲,別再消沉下去了!」當展夫人看見剛吐完的展凌雲隨手又拿起酒,整顆心都擰疼了。「儘管去把你心愛的人找回來,娘決定不再干涉你們的婚事,並且會接納淮清成為我們展家的媳婦。」
「我說過了別再提她!她把我的真心當成不值錢的廢物隨意踐踏,我又何必在乎她、何必費心去找尋她?」展凌雲用力甩開展夫人企圖奪走他酒瓶的手,他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但被人觸著傷口,便會毫不容情地展開反擊。
「錯了,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展夫人情急地喊了出來:「是我逼走她的,她會離開你,全是我造成的。」
打從得知程淮清離去的消息,展夫人就知道自己錯了,如果程淮清是貪戀富貴的女子,那麼根本不可能放棄這攀龍附鳳的大好機會。
展夫人喊出的話,像是當頭棒喝,霎時將他迷濛的神志敲醒大半——
「您……說什麼?」展凌雲的聲音破碎,清清楚楚的抖音顯示他的心正面臨一場極大的風暴。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恐嚇她,讓她誤以為你會娶一大堆妻妾入門;我不該嚇唬她,讓她誤以為你只打算將她收作偏房;我更不該威脅她,讓她誤以為她生下的子嗣永遠見不得光!」
展夫人豁出去似的喊了出來,淚水也隨之奔流。「凌雲,你要相信娘,娘從來都沒有傷害你的意思,如果我早知道你對她的感情是如此濃烈,我絕對不會逼走她的。」
展凌雲聽不進母親接下來的解釋,他終於知道淮清離開的原因不是因為對他沒有感情,而是誤以為他可能變心。
他必須盡快找到淮清,然後向她解釋所有的誤會。
老天爺,他無法想像她承受了多少傷心與屈辱,他一定要向她說個明白,今生今世,她將是他惟一的摯愛、是他名正言順的妻,永遠不會有另一個人瓜分掉他對她的愛!
急著想挽回連日來所錯失的光陰,展凌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未經思索便吃力地往外衝。
看著凌雲那激動的模樣,展夫人的心提到喉嚨口,「凌霄,你快想想辦法,你大哥連站都站不穩了,怎麼能出門找人?」
站在一旁看好戲的展凌霄原想置之不理,但展凌雲那搖搖晃晃像是隨時可能摔倒的模樣,著實教人感到於心不忍。
展凌霄勉為其難地移動腳步追了上去,在展凌雲無暇防備的時候伸手點住他的穴道。
此時此刻,展凌雲最需要的不是趕路,而是好好地大睡一覺!
程淮清別無選擇地決定了自己的去向。在長安城內,她無親無故、沒有投靠的地方,然而在蜀郡成都,卻有個從未謀面的叔父。
拿著以翡翠玉鐲典當得來的盤纏,她付了乘坐驛馬車的開支,而後輾轉來到位於成都西南大街底的程家。
經過一番確認,程淮清順利地住下來,但是就在她抵達的當天便染上風寒,連著好幾日下不了床,直到今兒個才有力氣到房外頭走動走動。
從將軍府帶出來的東西,除了一隻兌換盤纏用的翡翠玉鐲外,大概只有展凌雲送她的那把花梨木製小梳子。
每當她想起與展凌雲共處時的一切,總忍不住拿出來睹物思人一番。
「我說淮清啊,你的病才剛好,怎麼可以出來吹風呢?」程夫人老遠就看見程淮清獨坐在迴廊底下。
她正想找個機會與程淮清談談,現下正是個機會。
「沒關係的,嬸嬸,我已經復元得差不多了。」程淮清壓下喉頭的騷動,扯開一抹勉強的微笑。
程夫人自動自發坐在程淮清身側,別有用意地感歎:「唉——自從你叔父過世之後,這個家的情況就一日不如一日,家裡的開支又這麼龐大,憑我一個人哪有能耐應付得了?而現在,又多了一張嘴吃飯……」
「上回給嬸嬸的那些錢,不夠用嗎?」程淮清疑惑地問道。
初到程府,她不好意思白吃白住,於是將剩下的盤纏全數交給嬸嬸,打算等安頓下來之後再想辦法賺錢將玉鐲贖回,照理說,那些錢足以支付好一陣子的食宿費用。
「怎麼可能夠!你叔父生前欠下一屁股債,光還債都不夠!」程夫人嗤之以鼻地說著。要不是看在淮清手頭上有不少銀兩,否則恐怕早被她掃地出門了。
「可是……我已經沒有多餘的錢。」程淮清擔憂地皺緊雙眉。
「我知道你沒有多餘的錢,可是現在能幫我的人只有你了。」程夫人突然拉住程淮清的手,眼中寫滿了急切。
「我……怎麼會有辦法?」程淮清尷尬地將自己的手收回。
「只要你答應就有辦法!」程夫人興致未減地湊上那張大餅臉,「昨兒個葉家公子上門提親,如果你答應嫁給他,我就不用操心錢的事了!」
「這……行不通的!」程淮清驚恐地直往後縮。
「怎麼會行不通?嫁過去之後包你吃香喝辣,還可以穿金戴銀,對你,葉公子絕不會吝嗇的!」程夫人不肯放棄地努力遊說:「再說你也老大不小了,別人家的閨女在你這年紀,恐怕早就兒女成群,你要是再不嫁,恐怕往後都不會有人要了。」
「沒關係,就算一輩子不嫁也無所謂。」程淮清怯怯地低語。
「要死了!你不嫁是打算要老娘養你一輩子嗎?」程夫人一聽,拔尖的嗓子立刻驚天動地地大喊出聲:「就算你是我親生的女兒,也容不得你待在家裡浪費米糧。」
「您要我做什麼都可以,當奴婢也沒關係,就是別把我嫁出去!」程淮清心慌地懇求:「我……一定會為您做牛做馬。」
「誰要你做牛做馬?有本事你拿出個五十兩黃金,否則就給我乖乖嫁過去!」
程夫人不屑地起身甩了甩袖子,既然她身上已沒有多餘的財物,她也沒必要繼續虛偽下去,「事實上,你站在門口那天葉家公子已經見過你了,就是他主動來向我提親,並要我在你復元之後立刻通知他,不管你願不願意,今天下午你就得嫁過去!」
「不要!求您不要啊!」程淮清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連忙跪下身去,緊緊拉住程夫人的裙擺。
「來到我家就得聽從我的打算,我可是代替你爹幫你找到一門好親事,你應該要感激我才是!當然,如果你堅持不答應,就算用綁的,我也要將你綁上花轎。」程夫人用力將裙擺扯回,態度依舊強硬。
程淮清整個人彷彿陷入冰寒的地窖,嬸嬸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罔顧她的意願,堅持要她嫁給別人?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今生今世,她愛的人只有展凌雲,雖然兩人緣已盡,情卻未了。
「我要離開,現在立刻就走!」光想著要與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度過下半輩子,程淮清渾身血液就像失去溫度一般,凍得她直發顫。
「休想!」程夫人奪走程淮清手中的花梨木小梳子,用力折成兩半後丟在腳邊,藉此彰顯她非得將程淮清嫁出去的決心。
那清脆的斷折聲像是利刃般直接命中程淮清的胸口。
下一刻,她感到一陣暈眩,隨即跌倒在地,整個人陷入了昏迷……
展凌雲再度清醒,已是三天之後的黃昏。
對於展凌霄用藥使他持續昏睡的做法,展凌雲非常不以為然,臨走之前還對他發了一頓脾氣。
但只要他肯誠實一點,就該認可展凌霄對他所做的一切,否則極有可能在他還沒找到程淮清之前便已墜馬身亡。
展凌霄這個弟弟的確不賴,在他昏睡的期間已探聽出程淮清的去向,讓他得以有個方向尋找,不致像只無頭蒼蠅般橫衝直撞卻撞不出個所以然來。
根據程淮清留下的字條,展凌霄確定她帶走了一隻翡翠手鐲作為兌換盤纏之用,於是他開始向長安城內大大小小的當鋪詢問。
曾經有好幾家店表示見過展凌霄描述的女子與她帶著的手鐲,但由於這隻手鐲屬展家所有,當鋪老闆害怕惹上麻煩,所以交易並沒有談成。
就在展凌霄即將宣告放棄的時候,號稱絕不拒收任何物品的「蘇氏當鋪」老闆表示是他收下這麼一隻手鐲的,展凌霄由裡側花紋認出其確實是程淮清帶走的那一隻。
蘇老闆進一步說明成交的經過,當程淮清拿來這隻手鐲時,承諾在一年後托人送來典當時雙倍的銀兩作為代價,條件是蘇老闆必須在收到錢之後將手鐲送往展家。
於是,展凌霄由單據上所載的地址,得知程淮清確實的去向,並在展凌雲清醒後告訴他調查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