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修看著窗戶外的女子,心想著大黃蜂現在想叮他了?好,他就來會一會這喝了煤油的女人吧!
按下了電動車窗,涵修將英俊的笑臉先行奉上,女人多半都吃這套,而且立即變得柔順可愛。
這招屢試不爽,只是他從沒想過會在今天踢到鐵板。
「你以為裝那種無辜的白癡笑容就沒事了嗎?」妍雨用著殺人似的白眼瞪著他。
白癡笑容?這真是天大的侮辱!尤其是看見成伯在一旁笑得一把老骨頭都快要散掉後,他也失去了好修養,開了車門下車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下了車,兩人面對面的相視著,涵修意外的發現,眼前的女子有著令人心動的容顏。尤其是那水靈靈的黑色大眼睛,閃爍著智慧和神秘的光芒,像是幽幽的深潭。剎那間,涵修覺得自己跌入那深潭裡。
坐在車內的成伯不明白涵修怎麼突然不說話了,他不是下車去爭口氣的嗎?移動屁股坐到窗邊,看清了妍雨的長相與涵修略帶遲滯的表情後,他完全意會過來。
掛著惡作劇的笑容,成伯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提醒著涵修這兒是水泥地,想要當木樁也不該在這裡。
成伯的乾咳聲讓涵修明白自己的失態,他對女人向來得心應手,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實在有點不合常理。為了扳回自己的面子,他將「嚴肅」的面具掛上。
「你說誰是白癡?」他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眼神卻不由自主膠著在她那粉紅色的薄唇上,想像著自己的唇輾轉在她唇瓣上的景象。
心猿意馬的遐想還沒結束,妍雨揮掉了他的手,也伸手緊扣住他的下顎,強迫他看著她,完全是模仿他剛才的動作。
她字字清晰的說:「大塊頭,你聽好!我最討厭像你這樣有錢的公子哥兒,眼高於頂不把別人當回事。下次別再把公眾場所當作私人停車場,否則你會發現你的名貴房車變成一堆廢鐵。」說完,她就放手,挺直脊背離去。
妍雨匆匆的腳步反應了她心中其實小鹿亂撞,她這輩子大概只有這麼一次勇氣,居然敢抓著一個男人的下巴說話,而且還是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壯碩男子。
也算他運氣不好,挑在她脾氣最差的時候出現,她決定趁那大塊頭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快溜,因為她今天一點也不想賭自己的運氣。
她恐嚇他?有沒有搞錯?當涵修從驚愕裡恢復後,只能眼睜睜看她消失在穿梭的車陣裡。他輕撫著自己的下巴,彷彿還能感受到她柔軟的手指,回想起她有著最適合穿牛仔褲的修長雙腿,他突然揚起了邪氣的微笑,想像著那雙腿和自己大腿交纏時的畫面……
突然,他的腦袋被人輕敲了一下,成伯在他面前站定。
「又在想入非非了。」
「你怎麼知道?」涵修撫著腦袋不服氣的問。
「我也是男人,好歹我也年輕過。」一句話讓兩個男人相視而笑。
「你覺得那女人怎麼樣?脾氣像朝天椒對吧!」涵修問著。
「朝天椒雖小辣味大,你有那腸胃消受嗎?」成伯搞不懂他的心態,又不是馴獸師,怎麼會對一隻母老虎有興趣呢?
「我這銅腸鐵胃是來者不拒,什麼樣脾氣的人都消化得了。」涵修自信滿滿的說。
「是嗎?」成伯略微感歎的說:「如果你也能吞得下老爺的脾氣,那該有多好。」
談到父親,涵修的臉色僵了僵,剛才的輕鬆愉快在剎那間消失不見。
「唉,還沒見面就緊繃成這樣,父子倆都一樣。」成伯搖搖頭,催促著說:「走吧,老爺已經在樓上等著了。」
☆ ☆ ☆
黎震天不安的吸著煙斗,眼神不由自主移向辦公室裡那扇精雕的木門,猜想著那門不知在何時會被打開,然後管家帶著他五年沒見的兒子出現。
五年了,一千八百多個日子的流逝會帶來什麼改變嗎?他那憤世嫉俗的兒子能夠敞開心胸諒解他了嗎?輕吐一口煙,往事悠悠,痛楚卻鮮明,那是他心中的禁地,也是他和兒子解不開的心結。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黎震天的心一縮,煙斗差一點握不住。來了嗎?木門緩緩的被推開,他一眼就望見了那高大的身影。他的兒子,長大了。
父子倆的眼光交會互視,彷彿在靜默中打量著彼此的改變。人的一生中,又有幾個五年可以丟擲在分離上呢?
「老爺,少爺回來了。」成伯為父子倆作開場白,打破了窒人的沉默。
「嗯。」黎震天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盡量維持著平穩的語調說:「這一趟辛苦你了,坐吧。」
「不用了,剛才坐得太久,還是站著舒服一點。你若有話,直說就成了。」涵修單刀直入的要求說重點,他不想久待。
父親的老化讓他很心驚,那在他印象中向來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父親和眼前白髮蒼蒼的老人形象相去甚遠。昔日堅挺得像是擊不倒的巨人如今已有些佝僂了,要不是那仍舊充滿活躍智慧的眼神以及光鮮筆挺的衣著,他和一般遲暮的老人還真是沒有兩樣。
真是歲月催人老吧!
「這麼久沒見,你就不能坐下來和我好好聊個兩句嗎?」黎震天頗為不悅的提高了音量,五年漫長的等待怎麼會只換來五分鐘不到的三言兩語呢?
「如果是公事,你就儘管說;如果是私事,我想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聊的!」涵修的目光也不放鬆,和父親對峙著。
父親早已錯過和他「聊天」的時機了。在他最需要和父親溝通、討論男孩如何轉變成男人的時候,父親將所有的精神都給了事業。對他而言,父親的存在只像是一部提領不盡的提款機,付出的永遠是鈔票,不是溫暖。
「你!」黎震天氣煞了,額頭旁的兩根青筋暴跳著。「你讀了那麼多書,就只學會了用這種口氣對老爸說話嗎?」
又來了!一旁的成伯無奈的想著,顯然兩人間糾結的情仇仍跨不過分離了五年的大鴻溝。
「這根本不用學,這是與生俱來的本領。」涵修也不甘示弱的盯著父親,心中五味雜陳。
離鄉背井的這幾年,他也曾在午夜夢迴時思念過父親,可一旦見了面,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好像這樣就可以讓自己平衡失去母親的痛楚,即便他清楚的知道,母親是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我居然生出了你這樣的不孝子!」黎震天氣怒的叫道。
「不用這麼後悔,因為我也沒高興過做你的兒子。」
這句話比起剛才那句更令人失望,黎震天胸部隱隱作痛著。
「如果你已經沒話好說,我就先走了。」涵修說完就轉身,沒有一點眷戀。
「少爺──」成伯正想說些什麼來挽留時,卻被涵修先行一步打斷了。
「成伯,你還是留在這裡陪著他吧,待會兒他要是氣得腦充血,你才來得及將他送往醫院。」父親的臉色很差,他不是瞎子。
「你看看他說的是什麼話!」黎震天氣得向管家抱怨,「他就是巴不得我早點死!」
「我只是想讓你早一點去向媽贖罪。」這句話像把銳利的雙鋒刀刃,割痛了自己也刺向父親心中的傷痂。
他知道他的話過於冷酷,但在傷害父親的同時,他自己心中又何嘗不是鮮血淋漓?
看著兒子邁開大步跨出了他的事業王國,黎震天頹然跌坐在椅子上,直歎著氣。
看來父子兩人間的藩籬一點也沒有因時空而縮短,盤踞在涵修心頭那名為「仇恨」的大樹反倒是愈來愈茁壯了。
「老爺,你為什麼不把事情真相說出來?」成伯問道。他一直不明白,當年犯錯的其實是夫人呀!
「罷了。」黎震天揮揮手,神情落寞的說:「我已經習慣了,就讓他媽媽在他心中永遠維持著良好的形象吧,他只要恨我一個人就夠了,或許這樣他才會記得我這個老父親。」
「老爺……」成伯還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開口,只能在層層煙霧裡看見黎震天一雙滿是痛楚的眼。
跟在老爺身邊那麼多年,他知道老爺其實深愛著少爺,而少爺也並不是全然的鐵石心腸,只是兩個同樣有著強烈自尊的男人碰在一起,脾氣就像是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不知要到哪一天,兩人才會像平常的父子,可以促膝長談,分享著人生裡快樂與悲傷的事……
第二章
妍雨坐在自己的小窩裡,等著桌上那碗泡麵泡好,糟透了的情緒讓她沒有心思琢磨自己的晚餐,只好選了個給懶人最偉大的科技發明──泡麵,果腹充飢了。
拿下了壓在碗麵上的書,掀開泡麵的蓋子,熱氣裊裊中發散出一些姑且可以稱為香味的氣味,攪了攪面,確定了麵條的熟度後,她才開始祭杞起自己的五臟廟來。
才吞下一口沒啥滋味的面,喝了一口還漂浮著乾巴巴蔥花的湯,門鈴就響了起來。妍雨根本不必問是誰,來者不是安雅就是大鵬,她簡單的生活中只有這兩位好朋友會來串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