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奶奶,蟬兒不明白,為什麼蟬兒的樣子會是一種上天的恩賜?」她知道自己長相很平凡,但這怎麼會是一種上天的恩賜呢?
「蟬丫頭,你再怎麼聰明也只是個小丫頭,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的。」皇太后又輕輕的摸摸她的頭。
「這樣啊!」碧蟬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旋即另一件事佔據了她的心頭。「這是不是表示太后奶奶沒有對蟬兒生氣了?」碧蟬還是不大放心。說真的,她覺得太后奶奶就好像她過世的奶奶一樣,給人一種安寧的感覺,所以她真的不希望惹太后奶奶不高興。
「當然!哀家不是說過,哀家會替你撐腰的。」皇太后慈愛的點點頭,「納藍那孩子,是該有人來挫挫他的銳氣了。」
第二章
打從碧蟬轟轟烈烈的氣走納藍這個在宮中人人懼怕的皇太子殿下之後,她在這偌大的皇城便出了名,幾乎每個打從她面前走過的人,都要停下腳步對她看上一眼,彷彿她是什麼稀世奇珍的動物似的。
對這樣的目光她是討厭多過於得意,或許是生在玉家那像是粉雕玉琢家族成員中唯一的例外,她早就習慣隱身在爹、娘和姊姊們的光輝之下,滿足於她小小的書香世界之中。
書……好想看書……
她突然想起爹爹說過,這皇城中有一個收藏著天下奇書的攬經閣,裡面的書不僅是汗牛充棟,內容更是五花八門,什麼樣的書都有。
想當初她會應允入宮,除了想氣氣那個狂妄的大白癡外,大部分還是為了爹爹口中那可以群攬奇書的攬經閣。光一想到她能看到許多難得一見的經書,碧蟬那靈活的雙眼便不自覺的亮了起來。
隨手招來一個在一旁對她評頭論足的宮女,碧蟬向她問明了攬經閣的方向,便理也不理的逕自蹦蹦跳跳的來到她夢想中的地方。
喝!原來這個地方就是攬經閣。
碧蟬抬起頭,看著像是廟宇的門前紅柱上落款的是龍飛鳳舞的左右兩聯
攬看十方百世鑒往知來
經擁千山萬水以古明今
門上中間的橫匾是「攬遍群經」四個金色的大字,泱泱然的氣勢讓碧蟬微張著小口,好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輕輕的推開正中兩扇高大的紫檜門,迎面而來的是書籍特有的墨卷氣息,入眼的是一個個由下而上滿是經書的書架,其間還飄著淡淡的檀香,輕煙裊裊的。
一種劇烈震撼充斥在碧蟬小小的心中,她像是怕驚擾了棲息在此的書中之靈般的對著舉目皆是的書行了個禮,然後才舉步瀏覽了起來。
從經、史、子、集到天文曆法,從儒、道、墨、法到醫藥食療,每一個架上就彷彿是一個新的天地,等待著在她的面前展開般。
碧蟬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她的樣子就像是想確定這一切並不是出於她的想像一般的慎重,而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書的同時,一種被人注視的奇怪感覺讓她連忙的轉過身,一臉戒備的看向目光的來源。
那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男人,唇紅齒白、星眸俊朗溫和,給人一種奇異的安寧之感,當然,一如這宮中的慣例,他也是個相當好看的男人。
「你是什麼人?」碧蟬看著他。
雖然男人給人的感覺並不討厭,可碧蟬還是微微皺起眉頭,畢竟他可是闖入她的世界--她已經認定這攬經閣是她的地方--的不速之客。
「你一定是那個有神童之名的太子妃了。」男子對小女孩不大客氣的問話只是寬容的輕笑,臉上毫無不豫之色。
「你知道我是誰?」碧蟬有些不大高興,她有一種敵暗我明的不自在感。「我在問你是什麼人?」
「微臣姓凌,名崇之,是太子殿下的護衛和武學師父。」凌崇之不卑不亢的回答。
「你是那個大白癡的老師?那真是可憐了。」碧蟬一臉的同情。」想到眼前這個男人得當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太子的老師,她不由得對這個人多了一分同情。
碧蟬瞬息萬變的表情全落在凌崇之的眼中。看來眼前的小女孩似乎對納藍的評價一點也不高,這由她的話和突然皺起的眉頭不難明白。
「太子殿下的資質是世所少見,你似乎太小看他了。」凌崇之輕笑的搖搖頭。
碧蟬聳聳肩。反正她和那個大白癡的梁子是結定了,她可一點也不介意別人知道她對那個大白癡有什麼樣的看法。
「我知道他兩眼有神、天庭飽滿、骨骼清朗,是練武的奇才,沒錯吧!」碧蟬雙手抱胸,一臉得意。
「你如何明白什麼是練武奇才?」凌崇之有些訝異。眼前的小女孩看來不滿七歲,可說起話來卻比許多成人有過之而無不及,讓他對她不禁多了一分注意。
「我外公有一本『靈樞素問』,裡頭就是這麼寫的。」碧蟬一點也不覺得一個不滿七歲的小女孩看這種書有什麼奇怪。
凌崇之微微一揚眉。「靈樞素問」是鑽研內經的人所必讀之書,他不詫異她曾身為太醫的外公會有這本書,但是一個不滿七歲的小孩別說是看懂了,就連識全其中的字都屬難得,看來眼前這小女孩的神童之名一點也不過分。
這份頓悟讓凌崇之對碧蟬另眼相看,他總算明白她剛剛一入攬經閣時,臉上那崇敬的神色是由何而來。
「你很愛看書?你喜歡看哪一類的書?」他明白大多數的女孩子總是愛讀一些詩詞小品之流的書,但直覺告訴他上小女孩一定並不僅止於此。
「只要是書,我就喜歡。那你呢?」一說起最愛的書,碧蟬那靈活的眸子便晶亮了起來,口氣中也全然沒了戒心。
「天下之學博大,單取其一未免失之其狹,不過近來微臣倒是迷上了太玄之學。」明白了碧蟬的學識非一般孩童的程度,凌崇之對她說起話來便像是對成人一般,不再介意使用一些較為深澀的字眼。
碧蟬明白眼前的男人並不像其它大多數的人一樣把她當孩子看,這種備受尊重的感覺使她不由得對著凌崇之巧然笑道:「別微臣不微臣的,我根本聽不慣那些個稱呼,你就叫我蟬兒好了,那我也叫你一聲崇之哥哥,你說好不好?」
「這……」凌崇之有些猶疑,心忖,再怎麼說這小女孩可是太子妃,所謂之禮不可偏廢。
「好啦!」碧蟬用力的點頭,反正她本來就不時興那一套。「對了,崇之哥哥,你方才提到的太玄之學,是不是就是『蓋天說』、『宣夜說』這一類的東西?」
她的話讓凌崇之不由得也染上了些許興奮。這太玄之說本非主流,在宮中能論及的時刻本是少之又少,沒想到竟然能由一個孩童口中聽得,教他怎能不欣喜萬分。
「『蓋天說』已屬較早之說法,那是由古代『天圓地方說』蛻變而來;而『宣夜說』則認定天無定形,日月星辰運行於虛空之中。不過,另有渾天一說,倒是頗有可觀。」凌崇之簡單的解說。
「渾天說?」碧蟬好奇的張大了眼睛。
「一個名為張衡的人著作了一本『靈憲』,他在其中闡述了天地日月星辰的生成與移動,再配合他所做的『渾象』,就成了渾天說。」凌崇之解釋道。
「渾象?」碧蟬愈聽愈佩服。以往她只能由書中去取得知識,可有些東西她是看得半知半解,尤其是數術方技之類的東西,不若文史明白易通。
凌崇之看她是真有心,便也不吝於言詞的回答她的問題,他指著身後一個人高的銅鑄儀器說:「這是仿著書中圖像打造而成的渾象。」
碧蟬好奇的打量著由銅鑄而成的渾象,它的內外分成幾層圓圈,在各層的銅圈上分別刻著赤道、黃道、南北極、日、月、二十八星宿等。整體是由一些齒輪和一組滴漏殼構成,有水從壺中流至滴漏殼而使齒輪轉動,進而使中心的空心球體轉動。
「崇之哥哥,這球轉動有什麼意思嗎?」碧蟬被這奇怪的東西完全吸引住,忍不住上前抓著凌崇之的手好奇的問。
她天真的動作讓凌崇之微微一笑,他輕輕的拍了一下她的頭,「這球一天恰好能轉一周,在其上依次出現的天文現象就是渾天說裡天體運行的現象,因此只要觀察這渾象移動的狀態,就能對天體的運行一目瞭然。」
蟬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我明白了,真的是好厲害的發明,只用水就能讓球自己轉動,這是不是就是墨經中『動,域徒也』的道理?」
「你也讀墨經?」凌崇之不由得感到訝然,對眼前小女孩的博學驚歎不已。
「我在爹的書房看過,不過那書中有許多的理論似乎有些難懂。」碧蟬老實的說,還吐了吐舌頭,這會兒的她倒合了年紀該有的天真。
「也難怪你不易明白,墨子本身除了是思想家外,也是位能工巧匠,是以他的墨經中有許多理論是建立於方技之上,若無人從旁指導,是很難自學而成的。」凌崇之明白碧蟬的問題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