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出宮?這是怎麼一回事?你在宮中住得不好嗎?宮中有人欺負你、讓你不高興嗎?」他每問一句,眉頭便緊蹙一分。
「你想到哪兒去了,你以為宮中有誰能欺負得了我嗎?」碧蟬驕傲的仰高鼻子。這可不是她在自誇,以她靈精的腦子和嗆辣的性子,她沒欺負別人就很不錯了,哪有人能欺負得了她。
「那你為什麼要出宮?」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問。
碧蟬沒有看他,也沒有看到他臉上那一抹巨痛的神色,她只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早就該出宮了,依傳言,我只要待在你身邊到你十五歲就夠了,現下你都十八了,我若還佔著這東宮娘娘的位置不走,不讓你有機會找個相匹配的皇后,你何年何月才能有子嗣,不是嗎?」
「朕不介意!」他沒說出口的是,她就是他唯一想要的女人。
「可是整個嘉愚王朝上至皇奶奶下至黎民百姓都介意。」碧蟬對他任性的言語輕搖頭。就只有他才會對這種事不屑一顧。
「那你呢?」他定定的看著她,似是要看穿她的心。
「我?」碧蟬微愕了一下,「我當然也會介意。你可是嘉愚王朝的帝王,再怎麼說我也是嘉愚王朝的一分子,怎麼會不關心?」
「朕說的不是這個!」他怒吼。
碧蟬嚇得連連退了兩步,她微微皺起了眉頭。「哎呀!你今天怎麼這麼愛生氣?說沒兩句話就……該不會你是在擔心我吧?」她像是發現什麼的慢慢揚起一抹微笑。
「廢話!」他懶得對她的後知後覺做評論。
不過,碧蟬還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只見她綻出一抹好大的笑容。「看不出你還是這麼重感情的人,不枉我們相識一場。不過,你別擔心我,出宮對我來說也是件好事,這可是我好久以來的心願。古人總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出宮後就可以八方天下,一一印證我的所讀所學,或許再將我的所見所聞記載成冊,讓嘉愚王朝的人即便不出門,也能知天下事,你說是不是?」
「是不是?」納藍像是沒了氣的重複她的話,然後自嘲的勾起嘴角說:「你不明白嗎?該死的你竟然還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他奇怪的反應讓碧蟬有些不安。
納藍一甩衣袖,轉身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的說:「你不是很聰明嗎?是嘉愚王朝的第一才女,不是嗎?你不會自己去想啊!」
第九章
太極殿上,納藍不發一語的看著西垚國派來的特使,席間靜默的氣息讓諸位接風的大臣各個面面相覷,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今夜本是接風宴,以嘉愚王國和西垚國的交情,這原是一個把酒言歡、賓主盡歡的熱鬧夜晚,尤其是嘉愚王朝才剛和西垚國簽下互惠盟約的此刻,沒有載歌載舞就已屬詭異,更別說像此刻這般一觸即發的氣氛。
「今日宴會就此結束,下去吧!」
皇上聖口一開,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馬上就起身辭別,速速離開富麗堂皇的太極殿。
在一干人等全飛快的告退之後,大殿之上只剩下納藍和西垚國使者兩個人遙遙相對。
他們兩人隔著長桌對坐,像是兩隻猛虎在評量自己對手一般的靜靜打量著對方,沒人肯先開口說話。
納藍伸手斟了一杯酒,一個巧勁推杯,酒杯便穩穩的來到西垚國使者的面前。
「朕還以為你的身份是中原而來的幻術藝人。」納藍也替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在下是西垚國的二皇子,責任是四方遊歷,探察各地民情風俗,偶爾代表西垚國出使各國。」西垚國使者啜了一口酒,平實的回答納藍的問題。
「這麼巧?才遇過你,你就出使本國?」納藍微一勾嘴角,但臉上全無笑意。
西垚國使者將手中的酒杯放下,他那金褐色的眸子毫無疑懼的迎上納藍凌厲的眼神。「其實是一半一半,任務是湊巧,但就算無此次任務,在下還是會找機會前來。」
「哦?」納藍手中一緊,仍是不動聲色。
「在下有一事相求。」
納藍問道:「什麼事?」
西垚國使者起身。「可否讓在下在宮中暫宿些許時日,不知陛下以為如河?」
「你要留下來?」納藍微微皺起眉頭。
他打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就心生不悅,總覺得他散發出一種威脅感,再加上碧蟬的事,更讓他心有芥蒂,此次若不是為了兩國合議之事,他說什ど也不會讓這個男人進入宮中。
雖是心中百般不願,可是以他來使的身份做此要求,他若真不讓人住下,豈不是在國人面前貽笑大方。
「望陛下成全。」西垚國使者誠懇再道。
納藍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既是西垚國二皇子,遠來嬌客,朕自是竭誠以待,只怕宮中規矩甚多,會怠忽了貴客,是以若有照顧不周之處,還請海涵。」他嘴上說得漂亮,可心中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哼!住不慣最好,識相就早點自己滾,省得他趕人。
西垚國使者的眸子閃過一抹光亮,就算他聽出了納藍話中的譏刺,也聰明的沒有表示任何意見,只是若有深意的淺笑道:「那罡天就謝過陛下熱誠的招待。」
「揚葩蔌蔌傍疏籬,薄翅舒青勢欲飛。幾誤佳人將扇撲,始知錯認枉心機。」
突來的聲音讓碧蟬訝異的抬起頭,不解的看向似乎有些面熟的來人,而後在認出的瞬間,她訝異的微張著唇,好半晌才出得了聲,「你竟然聽過這首詩?你怎麼會來到這兒?你不是宮外的幻術藝人嗎?」
「那是方便在下遊歷天下的一個身份,在下的另一個身份是西垚國二星子罡天。」罡天輕笑,俊逸的臉龐在平和之餘還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斗膽前來,沒有帶上任何禮品,唯異國花草一株,但請見諒。」
碧蟬接過他手中的植物,看了一眼後輕笑的起身。一個知道她名字來源的人,很難教人不對他有所提防。
「鴨跖草?你連這花譜上排不上名的花竟然也知道,難怪你能知道那一首少人知曉的『碧蟬花』。」她輕笑。
他送給碧蟬的小草是一種名為鴨跖草的植物,因為是夏秋時節開花,色呈深藍,也因狀似蟬蛾,而有「碧蟬花」之稱。
「那詩是我在中原遊歷兩年,偶然聽人說起這植物後一併聽說的。」罡天語氣平和的點頭,對碧蟬的稱讚並無一絲驕氣。
「罡天?等等!你就是那個以西垚之國為中心,以製圖六體做了『四方全覽圖』的罡天?」碧蟬倏地想起。她憶起曾在攬經閣看過那幅西垚商人必備的地圖,還和崇之哥哥為了西垚國能有人做出如此精確而詳盡的地圖而好生訝異、佩服不已。
「我不知道皇后娘娘也看過在下的拙作。」罡天微微一笑。
「那可算不上拙作,能將裴秀的製圖六體使用至如此精確,你那四方全覽圖還是我……本宮看過之最。」雖然碧蟬一向不愛以頭銜壓人,可畢竟對方是外國使者,若疏忽了禮節,只怕會貽笑天下,於是只得硬生生的將自稱改成了「本宮」。
「皇后娘娘過譽了。」罡天微一作揖,「以皇后娘娘身在嘉愚王朝,能涉獵遙遠中土製圖之學,便教罡天好生佩服。」
「你才是真的厲害,你能做出這麼精確的地形圖,一定是走過很多地方。」碧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口氣是極其崇拜的。
「天下之大,罡天走過只是小小一角,若要真能看遍天下風光,那恐怕是窮盡一生也難成,在下也只能盡力。」至天說道。
「盡力?那就表示你還會繼續遍游四方?」碧蟬一臉的興奮。「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游天下?」她脫口而出。
罡天瞪大了眼睛,隨即微微皺起眉頭。
「抱歉!你我非親非故,這樣的要求當然是強人所難。本宮是嚮往目睹天下之奇,一時過於興奮,才說出了這不情之請。」碧蟬看了他的臉色,才想起自己的要求未免太過唐突。
罡天不疾不徐的搖了搖頭,他輕輕的揚起一抹溫和的微笑,「如果這是皇后娘娘的希望,罡天定然允諾。」
「真的?」碧蟬驚喜的喘了一口氣,但旋即又皺起眉頭。「你為什麼願意幫本宮?」
「罡天此次前來,除了諦約,便是要還皇后娘娘一個人情,既是皇后娘娘開口,自當無任何推托的借口。」他看著她。
「人情?」碧蟬不解。她和這西垚國二皇子素昧平生,何時賒了他一個人情?
一抹欣然閃入罡天滿是高深莫測的眼眸,「九年前,一品天上香,皇后娘娘還記得嗎?」
碧蟬蹙起眉頭,水靈靈的雙眸打量著他那少見的金褐色眼珠,許久,記憶由心底深處冉冉而上心頭,「你是那個被掌櫃欺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