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胡蘭欣猛力搖頭,聲音幾乎低不可聞。「這是關健的孩子。」
安以姮微微一震,愕然地張大口。「關健的孩子?」她呆呆的重複。
「是的。」胡蘭欣咬著唇,神色有些哀戚。「其實我們一直掙扎了很久,也一直想離開對方,可是自從他回到晨曦園之後,我們卻仍然情不自禁……」
「但是你和關大哥都要結婚了。」震驚過後,她勉強維持聲音平穩。「你怎麼可以……」
「我知道,我知道。」胡蘭欣啜泣著,淚水開始滑落臉頰。「可是我愛的是關健,根本不是關成奕。沒錯,就算我懷的是關健的孩子,關成奕仍然會娶我,但是我該怎麼面對他們兄弟倆?我不願意見他們兄弟反目,為了我而為難啊。」
安以姮幾乎沒有聽見她接下來的話,只是愣愣地站著,感覺得腦中混沌、思緒一片混亂。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關健回到晨曦園的理由。不是因為聽從了她的勸說也不是為了向父親求和,而是為了和胡蘭欣私會。
想到在和她濃情蜜意的同時,他仍然和胡蘭欣藕斷絲連有所來往,她頓時感覺胸口抽緊悶痛,心頭泛起一絲酸楚。
「那你打算怎麼做?」她沙啞地問道。
「我不知道。我想拿掉他,可是這是關健的孩子;但我又不願意帶著他嫁給成奕。」胡蘭欣吸了吸鼻子。「我知道這樣的要求有點過分,可是……能不能請你暫時陪陪我?我現在根本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她遲疑著,想起和芳綺的約定。
「你不方便,是不是?」彷彿看出了她的難處,胡蘭欣對她露出一個微弱的微笑。「沒關係。不打擾你,我先走了。」
沒有等她回答,胡蘭欣轉身慢慢的朝門口走去。安以姮瞪視著她的背影,情緒依舊紊亂,胸口仍因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而悶痛著;然而她必須冷靜下來。
現在不是該顧慮自己的時候。胡蘭欣目前的情緒極不穩定,如果讓她自己一個人獨處,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胡小姐。」見胡蘭欣回過頭來,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請等我一下,我去換個衣服馬上出來。」再朝她點點頭,安以姮快步轉身離去。待那白色的背影一消失,胡蘭欣臉上的悲淒立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陰沉的冷笑。
關健從辦公室的窗外望去,看著遠方的夕陽在地平面上緩緩落下。
半個多月以來,他命令自己摒棄一切和工作無關的事務,全心專注在眼前的工作上,彷彿惟有如此,才能令自己不至於陷落到無盡的消沉和思念當中。然而沒多久他便發現這只是自欺欺人的做法罷了。
他一直心神不寧,感覺心裡頭空蕩蕩的,似乎有一道深而長的缺口,連事業上的成功也無法補足那抹缺憾。少了以姮那股令他穩定的力量,他變得失魂落魄,惶然不安,有著說不出的空虛之感。不止一次,他衝動的想去找她,但卻又硬生生的克制住自己。他有什麼理由去找她?他背負著害死父親的罪惡感,一輩子都會對這個錯誤耿耿於懷,而以姮呢?她的世界單純而美好,她有她的理想要去追求,他怎能絆住她?她已經毫無怨言的陪著他度過生命中最低潮的日子,現在該是她鬆一口氣的時候了。
「關健?」關成奕的聲音將他喚回神來。
他回過頭,接觸到關成奕詢問的目光。
「想什麼?是工作上遇到了問題嗎?」關成奕關心地問。
「不是。」他甩甩頭,拿起桌上的檔案文件。那是他的秘書一小時前交給他的,一直到現在,他的進度還停留在第一頁。「如果你是想和我討論合作的事,我想昨天的會議報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我知道。」關成奕頓了頓,才緩緩地道:「我是想告訴你,我已經和蘭欣解除婚約了。」
見他意外的表情,關成奕吸了口氣。「我今天和她談了一個早上,發現這樣對我們兩個都好。過去幾個月來,我和蘭欣一直在爭吵,彼此之間早就出現了分歧,與其這樣一輩子鬧下去,倒不如趁早分手。」
「蘭欣呢?」他過了半晌才問。「她沒說什麼?」
「我想她會諒解,畢竟我們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她大概也慶幸終於擺脫了我。」
關健沒有說話。關成奕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凝望著遠方的玻璃帷幕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
「你還不打算回公司來嗎,關健?」關成奕靜默了一會兒才道:「敦品集團有一半的股份是你的,既然爸爸將它留給了我們兄弟,也該是你回來的時候了。」
關健側過頭來看他。「你不怪我,是我讓爸爸……」
「別再說這種話,關健。」關成奕的神情變得嚴正。「方醫生也已經說了,爸爸是因為高血壓導致心臟衰竭,那並不是你的錯。」
「但如果不是我刺激他,爸爸也不會……」
「我知道。」關成奕停了一下,才緩緩地道:「其實那天我和爸爸談過之後,爸爸的情緒已經平穩了下來,所以我才讓蘭欣陪著他回房裡去。突然發生那樣的狀況……咱們根本措手不及。」
蘭欣陪關德宗回房裡?他腦中突然閃過一絲什麼,卻又陡然抓不著頭緒。
「對了,我聽說以姮正在準備申請學校的事。」關成奕轉了個話題。「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知道。」他悶悶地道,斜瞄了行事歷一眼,算算他有多久沒看見她了。這半個月真是該死的久!
「你似乎一點也不緊張?」關成奕朝他挑起一眉。「以姮這一去可不是三兩個月,你難道打算這麼一聲不吭、眼睜睜看著她出國去?」
「我能怎麼辦?」他煩躁地抓過滿頭黑髮,嗓音有些粗啞。「這是她夢寐以求的理想,我有什麼權利阻止她?我又有什麼資格要她放棄?」
「以姮不一定要放棄她的理想,但你可以支持她,就像她也支持著你回家裡來面對爸爸一樣。」關成奕頗有深意地看著他。「她對你很重要,嗯?」
他靜默良久,才慢慢吐了口氣。「是的。」他陰鬱地說道:「以姮出現之前,我從未想過和爸爸的關係會有改善的一天。遇見她之後,是她點醒了我、讓我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犯過的錯誤。現在爸爸不在了……我不知道她是否還願意接納我。」
「你何不親自去問她?如果以姮不愛你,她又何必這麼做?」關成奕溫和地鼓勵道。「其實你心裡已經知道該怎麼做,只是還提不起勇氣去實行,是嗎?」
關健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瞪視著遠方西沉的夕陽。是的,他知道該怎麼做!
他該衝到她面前去,告訴她他愛她!管她在法國是否還有個愛人,他都要不計代價、不擇手段的橫刀奪愛。
但如果以姮不愛他呢?這個念頭令他幾乎無法忍受。
他正想再說話,辦公室的門被推開。關健和關成奕同時回頭,只見紀少輔和顧芳綺走了進來,兩個人都神色有異。
「出了點問題,關健。」紀少輔劈頭就說。「以姮似乎失蹤了。」
失蹤了?關健猛地一震,迅速轉向一旁的顧芳綺,「怎麼回事?」
「我下午和以姮約好了一起吃晚飯,可是我等了半個小時卻沒見到她人。」顧芳綺雖然勉力鎮定,卻掩飾不住眼底那抹憂慮。「後來我到醫院去找她,她的同事告訴我她已經離開了,可是她的車還停在停車場,她的手機也沒開機;她從來沒這麼反常過,我很擔心她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有沒有可能以姮只是到附近去了,或是還在醫院裡,只是有事耽擱了?」關成奕立刻提出疑問。
「我本來也是這樣想。可是她的同事告訴我,她是和一個女人一起走的。那個女人我也有瞧見,聽以姮說那是關大哥的未婚妻……」
「蘭欣?」關健和關成奕同時一愣。
「根據芳綺的描述,應該是胡蘭欣沒錯。」紀少輔補充地道。「你們想想,以姮有沒有可能是和胡蘭欣到什麼地方去了?」
關健沒有回答,拿起話筒開始撥號;果然,安以姮的電話沒有回應。
一陣不祥的預感湧了上來,令他的心往下沉。他腦中倏然浮起胡蘭欣的威脅:你等著,我絕對要讓你後悔……恐懼令關健手心汗濕,額頭冒出冷汗。他隨即抓起擱在椅背上的外套便往外衝,不顧關成奕在他身後的叫喚。
上帝!他緊閉了一下眼睛。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讓以姮平安無事。
第十章
進到胡蘭欣位於內湖的高級公寓,胡蘭欣朝安以姮做了個手勢。「隨便坐,別客氣。」
安以姮依言坐下,看著胡蘭欣將皮包往沙發上一拋。來到這兒的一路上,胡蘭欣的神情已經不復方才在醫院時的悲淒脆弱,反而顯得十分愉悅。她心中的狐疑開始加深,但她一點也沒顯現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