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以姮。」關成奕歉疚地道。
安以姮勉強一笑,有些遲疑,「是不是我讓胡小姐誤會了什麼……」
「不關你的事。」關成奕很快地道。「蘭欣只是在鬧脾氣,過兩天就沒事了。咱們下樓去吧。」他極為紳士的朝她伸出臂彎。
安以姮將到口的問話又吞了回去,沒有拒絕關成奕伸出的手臂。下了樓進到大廳,儘管時間未到,偌大的庭院和客廳裡早已是衣香鬢影、冠蓋雲集,滿室的笑語喧嘩和沸騰的人聲頓時令她有些怯步。
「別讓這個場合嚇著了你。」顯然也看出了她的不安,關成奕安慰地道:「放輕鬆,嗯?」
她點點頭,柔聲說道:「你去招呼客人吧,別管我了。」
不知道關成奕和胡蘭欣之間出了什麼問題?目送著關成奕的背影,安以姮想著。胡蘭欣時常在晨曦園出入,對關德宗的態度一向是敬畏有加,儼然是關家理所當然的大少奶奶;而她和關成奕的關係與其說是未婚夫妻,倒不如說是對相敬如賓的朋友還來得恰當些。
胡蘭欣對關健又是什麼樣的心態?她不由得猜測著。撇開他們在涼亭被她撞見的那一幕不談,關健和胡蘭欣可說是毫無交集,即使偶爾在餐桌上見到面,也是保持著客套而疏離的關係,兩個人從不多做交談;若不是她已經知道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她還真看不出關健和胡蘭欣曾有過一段情。想這些做什麼?那並不干她的事啊。她對自己搖搖頭,將目光調了回來,下意識的梭巡著關健的身影,只見客廳和庭院裡人聲鼎沸,到處是周旋的賓客,但是……沒有,她沒瞧見關健。
「你在找誰?」一個聲音在她身旁響起。「關健?」
安以姮倏地回神,發現關德宗不知何時已經拄著枴杖走到她身邊。雖然因腿傷未癒而無法久站,但關德宗的神情看來非常愉快,顯然也對兒子為他辦的這場生日晚宴感到十分開心。
「才不是。」她故作若無其事地道。「今天來了許多幫您祝賀生日的人,您一定很有面子。」她胡亂扯了個話題。
「當然,在商場打滾了幾十年,總得有些人脈。」關德宗沒有忽略她臉上的紅暈,但也沒打算再揶揄她。「有空就去和那些年輕人聊聊天、跳跳舞,別老陪著我。」
「那怎麼行,我得時時刻刻盯著您呢。」她正經八百地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您的計謀。為了慶賀您的大壽,我已經請廚房另外做了幾道清淡的菜色,高鹽和高糖分的食物一律不准碰;十點鐘一到,不論還有多少賓客,您一定要上床休息,知道嗎?」
「哼!」關德宗發出一聲不滿的咕噥。「從來沒有人敢這麼管我。」
「這是為了您的健康著想。您還是隨時可以開除我,董事長。」
「甭想!我可對那個第八號護士沒興趣。」關德宗故意板著臉,眼裡卻閃著寵愛的笑意。
安以姮對他皺了皺鼻子,兩人同時微笑了起來。
這段日子以來,她和關德宗朝夕相處,早已摸熟了他的脾氣,兩個人更是早已超越病人和護士的關係,培養出像是父女般濃郁的親情。
等她離開這兒之後,她會想念關德宗的,她想著。
「走吧,這屋裡頭人多,咱們到外頭去透透氣。」關德宗朝她努努下巴,在她的攙扶下坐回輪椅上。
接下來的時間,安以姮陪著關德宗到客廳和庭院裡,和所有前來祝賀的賓客寒暄打招呼。關家兄弟的確有心,只見偌大的草坪上擺放著提供各式美食的長形餐桌,游泳池畔則散置著供賓客休憩的白色涼椅;草坪中央有一個置溫馨的小小舞台,一隊小型的管絃樂團正演奏著悠揚的古典音樂,幾位賓客已隨著樂聲翩翩起舞,氣氛既優雅又浪漫。
「對了,你瞧見關健帶的那個女朋友了嗎?」逮了個空檔,關德宗問她。
安以姮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不太費力便瞧見關健正站在游泳池畔。他沒有穿西裝外套,酒紅色的襯衫捲至他的手肘處,合身的襯出他寬闊的胸膛和臂膀肌肉,挺拔的身形在人群中顯得格外搶眼。
一位時髦亮麗的女郎正勾著他的臂彎,明艷的臉龐笑靨如花。她出神的望著那出色的一對,感覺心裡冒出一絲酸意。
「他的女朋友很漂亮。」她勉強擠出微笑。「您認為呢?」
「不好。」關德宗嗤了一聲。「矯飾、俗麗,瘦不拉嘰的,活像具濃妝艷抹的木乃伊。那渾小子不僅良心叫狗給啃了,連品味也這麼差!」
他毫不留情的批評令安以姮噗哧一笑。「夠毒辣,董事長。您難道不知道這才是時下美女的標準嗎?」
「在我看來,你可比那些所謂的名媛淑女漂亮多了。」關德宗的目光打量過她的一身裝扮。「我倒一直忘了問你,你有沒有男朋友?」
她聳聳肩膀。「誰看得上我?」
「不對,應該說有誰配得上你。」關德宗露出深思的微笑。「你喜歡關健那小子,是不是?」
關德宗直截了當的問話令她緋紅雙頰。真有那麼明顯嗎?
「他很有成就。」她半晌後才輕聲地道。「這都是您的功勞。」
「只怕他不這麼想。」老人微瞇著眼睛,注視著舞台中央的人群。「從小到大,我一直最器重他,花了很大的心力去教育他、鞭策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繼承我的衣缽,沒想到最後這卻成了他報復我的武器。」
他停了停,而後微微一笑。「無論如何,我還是很感激你將他帶回我身邊。別否認!雖然我不知道你跟他說了什麼,但我知道他是受了你的影響,否則他才不會勉為其難的回來照顧我這個老爸爸呢。」
望著他認真的表情,安以姮默然不語。雖然表面上關德宗對關健的態度仍然強硬,但私底下卻極為關心他的工作情形,不但頻頻向關成奕詢問他的公司狀況,甚至頗為他的成就感到得意。
而關健呢?他的想法是否也逐漸改變了?這麼想著,她不由得再度瞥向關健的方向,關健也在此時抬起頭朝她望來,那雙黑亮的眸子和她相遇。
她立刻像觸電般的垂下目光,故作鎮定,卻發現雙頰竄起一陣熱氣。
「您太高估我了,董事長。」她輕輕地說。「關健會願意搬回來住,是因為他也關心您,再怎麼說,他都是您的兒子啊。」
望著她姣美臉龐上的那抹堅定,關德宗的眼裡漾起笑意。
「不談這個。」他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我一直想問你,如果有一天你不當護士了,你打算做什麼?有什麼目標嗎?」
「噢,有啊。」說到這個,她頓時神采飛揚了起來。「我想當個美術老師。」
「美術老師?」
「是啊。我的父親是個藝術家,他從小就教我繪畫,後來為了『生計』我才改念護理。」她笑容可掬地道。「不過我還是沒有放棄我的理想。將來有能力的話,我希望能到法國去進修,幫我父親完成開畫展的心願。」
「喔?」關德宗揚著眉毛。「這需要一筆不小的經費吧?」
「是啊,所以我還在努力當中——如果我沒因為失業而餓死的話。」她朝他擠眉弄眼一番。「你知道,這年頭的病人毛病多,很難伺候的。」
關德宗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改天有機會,你一定要讓我看看你的作品,順便幫我畫張人物肖像。將來你若是學成歸國,我一定贊助你開畫展。」
「這可是您說的。到時如果您忘了,我一定會記得提醒您。」
關德宗再度笑了起來,正想再說話,關成奕的聲音響起,「爸,原來您在這兒。」
安以姮抬起頭,只見胡蘭欣笑盈盈的挽著關成奕的臂彎,一點也看不出方才和關成奕有過一番爭吵;而關健就站在兩人身後。
「伯父,您該去切蛋糕了,一堆人等著您呢。」胡蘭欣嬌滴滴地說。
「你和成奕先過去,我待會兒就到。」關德宗點頭。
「好的。」再瞥了安以姮一眼,胡蘭欣勾著關成奕的手臂離開了。
「你去找幾個年輕人跳跳舞,玩得開心一點,別顧慮我。」關德宗朝安以姮努努嘴巴。
安以姮遲疑了半晌,終究有些不放心。「您要記住,不能吃太多……」
「我知道、我知道。」關德宗直翻白眼,看著她綻開笑靨,而後轉身走遠了。
直到那個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另一邊,關德宗才瞄向站在身邊的關健,只見他也直盯著安以姮離開的方向。他重重的咳了一聲,將關健喚回神來。
「別打她的主意,兒子。」他說。
關健側過頭來面對父親,微微挑眉。「為什麼?」
「因為你配不上人家。」關德宗不客氣地睨著他。「老實說,我還真巴不得有這麼一個女兒,聰明、乖巧、善解人意,比我兩個兒子討人喜歡多了。再說,人家也不見得看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