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抬起眼,那眉,那眼,那一身的淨素,猶如明月;蒼龍冷眼看著臥在石床上的琅琊:「你受了傷,只怕也得要等些時日才能痊癒,別亂動。」
「這裡是那裡?是你救了我?」他挑了濃眉,看著眼前的絕色女子,只見她仍是一臉淡漠,也不回答他的疑問。
「既要殺我,又為何要這麼做?」
蒼龍看著他: 「這兒是寒武神殿的石洞,我救你,只是覺得讓你死得那麼痛快,未免也太便宜了你。」
「哦?」他眼裡有著興味:「真是如此嗎?」
蒼龍嘴角冷笑著,轉身自石案上取出了研缽,又另拿出些許藥草,手上只管磨著;那洞內的燭光,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琅琊心裡更是迷惘了——
「現在的你,要殺我是輕而易舉,也犯不著費那麼大的功夫來治我。」
「你躺好。」她冷言的說著,句子是命令的,但口氣卻有著一股甜膩。
琅琊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順勢躺著,媚兒解開了他身上纏繞的布條,那長痕有如籐蔓依附在他的身軀。
她瞟了他一眼:「傷口癒合得很好,看來你身子骨倒是不差。」
琅琊只是笑著,媚兒自缽內取出研好的藥草,以手塗在他傷口上;琅琊靜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手是極輕微的撫過,像是怕弄痛他似的溫柔。
他驀然的伸出手,一把將她攬入胸膛,媚兒不防他有如此舉動,身子頓時跌進他的懷裡。
「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琅琊凝視著她的眸子:「我說過,我們不該是敵人。」
面對他的注視,媚兒忙忙別過頭: 「不該是敵人?笑話!」
「看著我,」他扳過她那小巧的臉:「我不會相信你醫治我的傷口,就是純粹不讓我死得痛快;你心裡怎麼想的,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媚兒企圖撥開他的手,卻發現他箍得緊緊的。
「你懂,只要你不是蒼龍,我也不是白虎。」他急促的說。
媚兒倉惶的看著他——那隱約的焦急與無奈,在那黑色深沉的眼底流轉,縱使他是欲殺的對象,但她卻心志動搖。
但——這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她嘴角輕輕一揚:「數年的仇恨……豈是三言兩語就可帶過?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沒有所謂的是與不是。」
「你……倒是倔強得很哪!人說蒼龍冷若冰霜,果真如此!但,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我不懂你在胡說些什麼!」媚兒使著勁兒,欲掙脫他的桎梏:「放開我!」
「你向來都是如此言不由衷的嗎?還是這東北寒地把你調教得冷若冰霜?」他緩緩的說。
媚兒聽了像是被人揭開了心事,只管愣愣的瞅著他——這個男人,憑什麼洞悉她的心愁思緒?他是白虎的人,是要滅了寒武一族的仇人,他不該如此大言不慚的自以為是,自己也不該如此失措。
突然他的手輕輕掠過她那濃密的長睫,像是疼惜般的撫過她的臉,像是被人撥動了一池春水,蒼龍的淚有如玉塊滾落;琅琊看了先是訝異,隨即抱緊她那柔弱的肩,語調儘是痛楚:「為什麼我們得互相殘殺?為什麼……」
媚兒伏在他寬闊的胸上,聽著那份令人安心的心跳聲……她真的不懂,自己是怎麼了?淚只管不聽使喚的流,而莫名的心酸猶如春雪般的融化,媚兒此刻只想依靠在這溫暖的懷裡,關於宿女或是寒武門的一切,在此時她已無力多想了。
「請陰陽官恕罪!」侍兒們一字排開,齊跪在地,連頭也不敢抬;但一此時星翼根本無心去責怪這些侍女。
他擔心的是……緋兒究竟會上那兒去了?
「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在朱雀皇女出洞時,為什麼不趕緊通報?」宿女一臉寒氣: 「萬一出了事,你們該當何罪?」
「宿女,現在不是怪罪的時候!」星翼冷眼掃過瑟縮的侍女們:「我去找她。」
「這兒腹地廣闊,何況白虎隨時侍機而動,你上那兒找去?」宿女看著星翼,卻見他面無表情的:「蒼龍將朱雀交待給我們,我們卻疏於職守;就如你所言,現在白虎侍機而動,我怕朱雀出了事。」
宿女聽了再也無言,只得任他逕自出了石門。
「嚴加防守!」宿女惡狠狠的盯著仍跪在地上的侍兒:「不淮放任何人出洞!」
「是!」
宿女轉身回到邀月堂,取出了龜甲、銅錢,口中遂自唸唸有辭,隨著那鏗鏘之聲,宿女的表情更加凝重了——虛卦。
她眼神直視著案上的結果,心頓時狂跳了起來
緋兒伏在地上,那原本靈巧的雙眼,如今卻顯得呆滯,那雪白的臂膀,殘留著青紫斑斑。
「怎麼樣?要不要喝點水?」
她順著聲音,眼神停留在一張俊俏卻邪惡的臉上,隨即又閉起眼來;天歆哼了一聲,即起身穿上了衣服:「真是無趣的女人,像具死屍似的!」
緋兒聽了仍是動也不動——她仍記得,他是怎麼對待她的,而自己,在這三天又是發生了什麼事。
天歆見她仍是趴在地上,心裡也冒起火來,他使力的扳起她的臉,臉上一抹微笑:「看在這三天你陪我的份上,我不殺你;我想……寒武門的人該也出來找你了才是!」
緋兒看著他,眼裡閃過一絲驚恐,但仍是無言;「你慢慢等著人來帶你吧!我可不想見到寒武門的人。」
她看著天歆……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不過——若是讓寒武門的人知道,朱雀失身於白虎的天歆,那可就好玩了!」說完,逕自大笑了起來。
她閉著眼,耳裡聽得那細細嗦嗦的聲響——她知道,他走了;緋兒勉強的掙扎起身子,眼裡只映人一副殘破的景象……她那朱紅的衣裳被撕成了碎片,身上也沒一處完好的;緋兒拿起勉強仍可遮身的外衣,又拾起被扯斷的項圈,待要站起,才發現腳早巳使不出力。
全身的疼痛與心裡的委屈,讓她再也禁不住的哭了出來,等爬出洞口,卻見到難得一見的陽光。
緋兒靠在白樺樹旁,腦子裡只感到茫茫然……自己該不該回去?若回到了石洞,又怎麼對宿女和星翼解釋?一想到星翼,她的淚又湧了出來。
她發怔的看著雪地,隱約卻見到一個身影,那人——也發現了她;緋兒拉緊了身上唯一的衣裳,身子只管爬著,而星翼卻一個箭步到了她身邊。
他睜大了眼,看著狼狽的朱雀,心裡一陣不祥的感覺:「你到底上那兒去了?為什麼這個樣子?」
緋兒空洞的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感到頭一昏,頓時身子癱在星翼懷裡;他抱著朱雀,才發現——除了身上那零落的布料外,她再沒有其他的遮身之物。
他急急的抱起緋兒,趕回寒武石洞;不過咫尺的距離,為什麼就這樣出了事?待他伸掌開啟了石門,那侍兒們個個莫不驚慌失措。
「去請陰陽官過來!通報朱雀皇女找到了!」星翼低沉著嗓音,卻見眾人仍是呆若木雞的杵在原地;他怒聲喝道: 「我叫你們去請宿女過來,聽見了沒有?」
其中一名侍兒回過神,才忙忙趕去通報;宿女進了緋兒的房間後,臉上的表情頓時凍結了。
「宿女,你快過來……」不待星翼說完,宿女即說於:「在劫難逃!」
星翼深蹙著眉:「你說什麼?」
宿女看了他一眼,即走近緋兒床緣,略診了脈息後,才緩緩說道:「朱雀皇女……已非處子之身。」
「你說什麼?」
宿女睇了他一眼,隨即擺了手,眾侍兒服了服身子退出房後,她才正眼看著星翼:「我說——朱雀皇女,已非處子。」
星翼蒼白了臉,看著昏沉的緋兒,久久不語;宿女自長袖中取了玉塊,將丹藥送進緋兒口中:「這是命中注定,任何人也阻止不了。」
星翼聽了她那若無其事的口氣,頓時怒火中燒:「什麼叫命中注定?什麼叫阻止不了?若不是你那天的態度,緋兒又怎會私自出洞?」
宿女看著星翼:「這與我的態度無關;我早就警告過你,朱雀皇女處事不穩重,你得多看著她一些。」
星翼怒視著宿女——他第一次如此痛恨她的無情,縱使她是寒武門的陰陽官,他此時卻想殺了她。
宿女冷笑著:「用不著這個表情,告訴你,你該恨的人是白虎!」
「白虎?」星翼不解的看著她,而宿女卻揭開了緋兒的衣襟,一隻圖騰映入眼底;星翼看著宿女:「這是……」
「白虎印記。」
「星……星翼哥哥……」
宿女看了緋兒一眼: 「她醒了,你好生照顧她吧!別說我沒交待你!」
星翼氣怔怔的,只得暫時忍著氣,輕聲的問著緋兒:「好些了嗎?」
緋兒苦笑著,淚在眼眶打轉著:「你不該送我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