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那神情不像是把自己的所有都交給他的樣子,反倒像是想暗中進行著讓彼此都會後悔的事。忽然間,他竟感到背脊傳來一股冷颼颼的涼意。
她打算一離開這兒就往醫院奔去,把她體內的子宮和卵巢一併打掉。這是她最壞的打算,非到不得已的情況她是不會這麼做的;然而此時若不快點行動,只怕當她一落入他的掌控之中就遲了。
她愈是顯得平靜,康政倫愈是覺得她有其他的計劃。而她遲遲不肯說明的態度使他的口氣沖了些,火氣也跟著大了。「你要是在七年內沒幫我生個孩子,那麼你也休想逃離開我,這一生你將永遠會是我康政倫的禁膺!」
逃不開嗎?但這樣或許比生出另一個受害者來的好吧!
「我無所謂。」她淡漠地回答,不願再看向他的雙眸,那會令她心悸。
「你無所謂?還是你想乘機霸佔住康太太這個位置?」他大吼,不客氣地把她的心踐踏在腳底。「或者你想對我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隨你怎麼說都行。」
「該死!」
氣急敗壞之下,康政倫居然一反從不打女人的原則,給了朱靜容一個火辣辣的巴掌。而這一掌,不但讓她的唇角微微地滲出血,更讓他當場愣住,只知道現在他正做出一項傷害她、也令自己錯愕的事。
朱靜容沒有伸手撫摸痛處,只是淡然地接受。這種程度的痛她還忍受得住,只是在這一剎那間他把她的心全打碎了,在她身上、痛的不是臉上的那一掌,而是哀莫大於心死的痛。
她不語地盯著他看,眼中有著極端的沉寂。
沉悶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迴盪,誰也不願先開口,彷彿一開口就是向對方認輸。就這樣,兩人僵持了很久,直至門外傳來急遽的敲門聲,且不顧裡頭的人開口就逕自轉動門把進門。
康政倫不悅地盯著眼前這名不速之客,原想把所有怒氣發洩在他身上,卻在發現前來之人是誰後而住了嘴。
「你回去吧,星期一我會找人去接你回來。」康政倫不帶一絲情感冷峻地說道。不知為何,她竟把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破壞得蕩然無存,嚴重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
朱靜容無語地轉身離去後,康政倫氣急敗壞地踱回辦公桌旁的小型酒櫃旁取出一瓶烈酒,開罐就猛灌,試著把不甚清楚的神智灌得更加糊里糊塗。
那名不速之客非但沒阻止他的行為,反而還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怎麼?吃到炸藥了?還是方纔那女人沒滿足你的『性趣』?」趙孟軒不知死活地亂問。
而康政倫給予趙孟軒的回答卻是一記凶狠的殺人目光。「沒事就別開口,沒人會當你是啞巴。我要你去辦的事弄得如何了?」
表面上,趙孟軒是康政倫的特別助理,事實上,趙孟軒的身份可複雜得很。一是康政倫的死黨;二是他的私人保鏢;三是臥底警察,且白天是「峰臣建設公司」的高級主管,夜晚則化身為酒吧裡的花花工資。然而不論是哪一個身份的他,都能把角色扮演得惟妙惟肖。
「我辦事何時還得由你來操心?先把自己搞定再說吧!」康政倫想轉移話題,他偏不如他所願,硬是把話題兜回。
康政倫放下酒瓶,舉手按摩太陽穴,想著朱靜容,她太過平靜也太絕望,他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她即將有所「作為」,關於這一點他不得不防著些。
「剛才那女的你也看清楚了吧?」康政倫實在不願讓趙孟軒介入此事,只因凡是他介入過的事,一定不會有什麼平淡無奇的結果。
「當然,還是小美人呢!我猜不用幾年她一定會出落得更加美麗。」趙孟軒興致勃勃地自顧自的說道,完全忘了眼前有一雙含恨的眼正怒視著他。然而這也不能完全怪趙孟軒,誰教他一看見美麗的女人總會不由自主地多瞧幾眼,唉!這正是所謂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不准你動她的主意!」康政倫忘了冷靜,也忘了保持優雅形象,就這麼沒透過大腦思考地朝趙孟軒大喊出口。
「唷!吃了炸藥不成?火氣幹嘛這麼大來著,我記得咱們在加拿大讀書時,你還曾和我共享過一個女人——」那是唯一的一次,如今卻成了趙孟軒時常拿出來調侃他的把柄。
「反正我就是不准你動她腦筋。」康政倫迅速地制止他再口無遮攔地胡說下去。
「為什麼她不行?我不認為她有何特別之處,除了再過幾年可能會變成楚楚動人的大美女之外。」
「你究竟聽不聽得懂我說的話!」康政倫口不擇言地大吼。他已經夠煩了,可不可以別再煩他?再與趙孟軒哈啦下去,只怕朱靜容真的會去做讓他後悔的事來。
「懂懂懂。」趙孟軒暗自吐著舌頭,並暗中告訴自己凡事要適可而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叫朱靜容。」康政倫簡單地報出她的名字,至於其他關於她的一切則保留不談。「現在我要你去跟蹤她,把她的一舉一動全盤不漏的讓我知道。尤其要是她去了不該去的地方,一定要迅速通知我。」
「去!你要我一個堂堂主管去當人家的跟班?說什麼我也不做。」他哪來那麼多閒工夫?又不是吃飽閒著在一邊沒事做。「給我一個足夠讓我接受的理由。」
這世界反了嗎?康政倫不禁捫心自問,不僅女人想要理由,就連男人也要向他討一個理由。
無奈之下,康政倫只好不情願地把事實真相讓他知道。只因他太瞭解趙孟軒的個性,一旦委託他做的事沒十足引起他的興趣,他是不會簡簡單單就開口答應的。「她是我的女人。」
然而趙孟軒的反應既不是吃驚,也不是愣住,反而將自個兒的大掌按上康政倫的額頭,測量他是否有不該有的溫度,「沒發燒呀!」他不解的自言自語。
「去!」康政倫惱火地揮下趙孟軒放在他額上的手,大聲咒罵。「我沒生病!」
「既然沒生病那又是為了什麼?你從不曾想綁住一個女人的,況且通常你還會好心地告訴她們門在哪裡,請她們自行離去,今天你究竟是忘了吃醫生給你的藥?還是吃錯了藥?這一點都不像是你該有的作風。」
「何時你也成了辦公室外那堆七嘴八舌的三姑六婆?若你覺得太閒,我不介意再多派點事給你做。」
唉!這正是標準的「有美色沒朋友」,怪只能怪自個兒父親沒留下大筆遺產給他,否則今天他也毋需看人臉色過活了。瞧!這哪是他分內的工作?分明是給他難看嘛!
趙孟軒挫敗地摸摸鼻子,無可奈何地推開門跟蹤人去也。
第三章
一踏出大樓,朱靜容立即招來一輛計程車,並告訴司機地點。
在這同時,她惶惶然地不停左右張望,生怕康政倫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她眼前。她幾乎一刻都等不下去了,每過一分鐘她就愈是不安,她害怕,害怕在目的未達成前就被他捉個正著,屆時只怕她在百忙之中編任何借口都欺騙不了他。
憶起康政倫,朱靜容還記得剛剛在辦公室中,他奇異大膽的舉動,臉上的肌膚、唇上、頸間還有著他殘存的體溫,如今回想起來讓她的臉不由自主地發燙。
明明不只一次告訴自己別再陷入任何感情世界裡,為了怕生死離別的傷害一而再地發生,所以不管在任何環境裡,她總是反覆地告訴自己盡量與人保持距離。十九年了,這些日子中她沒有一個朋友,更別遑論知己。
在人前,她是冷漠的,總是冷眼旁觀著一切;在人後,她只對自己的親人付出愛,以他們為天、為地。
從小她就天真的以為自己可以與親人一塊兒離開這世界,然而當疼愛她的母親因病去世時,她幾乎無法承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悲傷了好些日子,她終於由傷痛中走出來,卻也因怕再失去任何摯愛的人而封鎖心湖,她一次次地拒絕讓心湖泛起漣漪,寧可讓那感情湖泊因不再有波動而逐漸化成一灘死水。
「小姐,醫院到了。」
忽地,計程車司機張著大嗓門喊著,把陷入過去記憶中的朱靜容毫不留情地拉回現實中。
她輕輕歎了口氣,轉過臉由窗內直視著醫院,有一瞬間她呆住了,開始懷疑這個決定是否妥當?他若得知了,又會有怎樣的舉動?是放了她並向她討回那筆千萬元的債務,還是怒目相向?或者是困住她一輩子,讓她永遠成為他的禁膺?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不管是哪一個結果,都不是她所願意看見的。
怔愣了一會兒,朱靜容才毅然決然付錢下車往醫院步去。
掛號後才不過一會兒、她的編號立即出現在顯示器上,讓她連遲疑的機會也沒有。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推開診療室的門,直至見到裡頭的醫師,她的雙腿彷彿被釘在地上似的,怎麼也抬不起來。在深呼吸後,她緩緩地來到醫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