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為當初做了最妥善安排的她,此時才深刻感受到背叛,原來在這之中最笨的人竟然是她自己。這些日子她受的苦、忍的痛到底是為了誰?她再也厘不清了。
而今她才明瞭,原來這種卑劣的人性才是她一直感到害怕的,並非是她長久與來一直以為的感情上的牽絆。原來怕牽絆的最主要原因竟是背叛!
她猛然掙脫康政倫的懷抱,讓在場的所有人清清楚楚的看見她全身的怒氣。「夠了!夠了!你們說夠了沒?」
「你撒什麼野?難道你還看不出來我是在為你爭取權利?」朱學皇瞪著她。
「爭取權利?不,我沒看到,我看到的是一個拚命想把自己女兒賣掉的父親!」因為看清事實,所以更加對人性感到絕望。
幾乎是沒預警的,朱學皇氣急敗壞地一個巴掌就朝朱靜容細緻的臉蛋上揮了過去,頓時她雪白的臉上烙印著火紅的五指印。
盯著她烙上五指印的臉,一股怒火迅速湧上康政倫心頭。「你竟然當著我的面打她?」他心疼地摟住她顫抖的嬌小身子,豈知她卻不如他所願的反而退得更遠。
「我只不過是在教訓自己的女兒,我不希望你這個外人插手我們的家務事。」朱學皇不知死活地說著挑釁康政倫的話。
「你還不懂嗎?從頭到尾一直搞不清楚立場的人是你。」他氣憤地回以朱學皇一拳,把他加諸在朱靜容身上的痛楚加倍奉還。
「你沒資格動手打我!」朱學皇飛快地拭去嘴角的血絲,不甘示弱地想回他一拳,不過右手才剛揮出就被他給擒住了。「你以為你是誰?」
「很不巧的,我誰都不是,卻偏偏是靜容法律上的老公。」康政倫冷聲回答。
這是康政倫第一次向他人說出他們之間真正的關係,不僅是朱學皇感到震驚,就連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朱柏楊和朱靜容也是,受到的最大震撼的莫過於朱靜容了。
他不是那個最不願旁人得知他們倆關係的人嗎?而今他卻毫不遲疑地說出口。
她不懂他所求為何,而且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他們就快離婚了,不是嗎?
呆愣了會兒,突然間朱學皇笑了。「你居然能說出這麼荒謬的謊話來!」
「你何不自己去問問靜容,我是不是在說謊?」他把所有疑問全推給她,一方面是要讓朱學皇弄清楚他們的關係,另一方面也是要逼迫她承認他們間的關係。她愈不要承認他們的關係,他愈壓迫她仔仔細細去正視它。
「靜容你倒說說看。」朱學皇把一線希望全放在朱靜容身上,期待她說出否定的答案。
「他說的沒錯,早在五年多前我就下嫁給他了。他是我合法的丈夫,憑著這一點,你還想告他強暴我嗎?」
她的回答給予朱學皇最致命一擊,「你怎麼這麼傻?」他痛苦萬分地說,實則惋惜唯一威脅康政倫的機會已然消失。
她全身充斥著恨意一步一步地走近父親。「你說我傻?為何你不想想看我這麼做究竟是為了誰?是你,是你逼得我不得不陷入絕境!既是如此,你又憑哪一點說我傻?」朱靜容忍不住大吼,那這幾年來的不滿化為滿腔憤怒。
「你——他媽的欠揍!」因為被她說中弱點,惱羞成怒之下他一掌再度朝她揮了過去。「真是白養你了。」
朱靜容無懼地對上父親發狂的眸子,動也不動地等待著他的手朝她紅痛的臉龐再次落下。臉上的痛楚怎能和心裡的傷口比擬呢?心中的傷口像是插了把利刃,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朝傷處刺入,這樣的痛又豈是臉上那片紅腫的麻辣感能比得上的。
不過這一次朱學皇未能如願,他的手掌才剛揮下,立即被康政倫捉住,因氣憤而加重力道,弄得他既是喊疼又求饒。
「滾!」康政倫扯著他的手並用力甩開他,讓他因沒防備而吃痛地跌坐在地。「給我滾!今後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准接近她,要是讓我知道,就吃不完兜著走!」
待朱家兩個不懂知恩圖報的父子倆離去後,康政倫迅捷地來到朱靜容身邊。他伸手欲檢查她臉上的傷,卻被她冷淡的揮開手拒絕。
「你這是做什麼?」
「我不要緊。」
「胡說!瞧你的臉都紅腫成這樣,還在固執什麼?」
「這點傷痛算得了什麼?哀摸大於心死。」她睜著空洞無神的眸子抬頭看他。「原來我心裡一直害怕的根本不是感情的牽絆,而是感情上的背叛。我為他們付出那麼多,結果得到的是什麼?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與被利用。」
「他們利用你、不要你,但你還有我呀!還有我在你身邊陪著你、呵護你啊!」望著她絕望的眼神,他竟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
「你?你不也是跟他們同一個樣子?你怎敢說你不也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女性的身體去為你們康家製造一個繼承人?」朱靜容揚起冷笑,痛心疾首地反問。「你敢說你與我父親他們不同嗎?」
「你究竟要我怎麼做?」他絕望地呼喊,任他再怎麼緊密的摟住她,他還是覺得他正慢慢地在失去她。「要怎麼做你才看得到我對你的真心呢?」
「你什麼也不必做,更不需要委屈自己對我這個卑微的情婦低聲下氣。」掙脫不開他強佔性的箝制,她只能放任自己貪圖這最後一次屬於他的溫暖。「我就照當初的契約走吧,孩子一生後,我們再也無瓜葛。你大可繼續去過花花公子般的放蕩生活,而我也能圖個心靈上的清靜。」
靠著他的肩,強忍的淚水終於還是如兩道清流,緩緩滑過雙頰,滑過她心裡最深層的痛處。
第九章
朱靜容的懷孕期正式邁入第九個月了。
誰都沒想到日子竟會快得如此匆促,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自她懷孕後,她的身體狀況一直不是挺好,晨吐的情況是一天比一天嚴重,讓康政倫擔心死了。為了徹底照顧她,他特地抽空跑到書局買了好幾本婦嬰手冊,認真仔細閱讀的樣子彷彿他才是要生孩子的那一個。反觀朱靜容,她就顯得比較不在乎。
懷孕九個月,她的肚子大得有些不像話,與她瘦弱的身子不成比例,因此有些動作對她而言也有點困難。
難得休假的日子裡,康政倫總是溺愛地為她梳理長髮,以梳子由上往下梳到發尾,再以唇代替手的觸摸,輕柔中帶著疼愛地吻上髮梢。
他對她的愛意,是如此的飽滿,沒有一分一毫的空隙。
「累嗎?」他柔和地輕問。
懷孕後的日子,朱靜容就像只整天需要冬眠的熊,對任何事都顯得意興闌珊、提不起一點勁來。她搖搖頭,倔強答道:「不累。」
「你又想騙我了?」康政倫習以為常的展開一抹笑意,對她這種答案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你不是希望我說謊騙你嗎?」她懷著不解的眼神反問,因為想起前不久曾有過的情景——
那天,康政倫力不從心、無奈地問:「難道你就不能偶爾說說謊話讓我高興一下嗎?」
「我不習慣說謊。」她誠實以告。「你要我說什麼呢?」
「說你愛我,說你今生賴定我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聽她對他訴說愛意,即使那是欺騙也無所謂。
「你知道那根本就是癡心妄想,既是如此,為何還要我說這些自欺欺人的話?」她皺起眉頭,不懂他既然捉不到她的心,向她討這些不切實際的甜言蜜語又有何用。
「有時候總是不得不自欺欺人,至於是真是假有時也不那麼重要。」他輕歎口氣,語氣裡不再是意氣風發,反而讓人覺得有些無奈。
「我愛你。」不知是被他感動了,還是……突地,朱靜容悄聲附在他耳畔輕聲呢喃。
「你……你……」康政倫吃驚地瞪視著她因尷尬而發紅的臉。他一定是聽錯了,否則以她的個性怎會順他的意說出違心之論。「你再說一次、再說一次。」
「我愛你。」既然他想聽,她也十分配合地再說一次。至於這三個字對她而言,她再也分不清是出於配合,還是來自心中那最深層的聲音。
因為兩人相處的日子不多,更因為誰也不想刻意去證實這些話的真實性,就因如此,她對他撒謊的同時,也自欺欺人地對自己撒下一個天大的謊言。是真是假,此刻對他們而言已經不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她並沒有錯過向他表達愛意的機會,即使她分不清真假、即使她分不清那是否來自內心深處的肺腑之言,至少她嘗試過了。
「然後呢?還有呢?」他急切地追問。
她以手覆上他左胸。「愛你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我也是、我也是!」他激動地擁她入懷,顫抖地說:「我也愛你一生一世。至死不渝。」
但她知道那段甜蜜日子終究是場謊言,就像曇花一現般短暫,但也足以深刻地烙印在他們彼此的心坎上,留下永遠抹煞不去的痕跡,那是一個甜美且令人傷懷的記號,屬於他,也屬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