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秀接過她的手,目光像是在審視物品般地將她由頭到腳瞧了一遍。「老牛吃起嫩草了?」
藍秀開玩笑地問,原以為康政倫的態度也會如同以往般笑笑地帶過,沒想到這一次她失算了。康政倫非但沒笑,表情反倒是陰騭到令他不寒而慄,這大概是藍秀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親眼瞧見他微慍的摸樣。
「藍秀,我一直以為你是最聰明的人,沒想到你也讓我失望了。」
藍秀不以為然地回嘴,對他給的評價很不滿意。「是你太陰晴不定了。」
康政倫懶得回應藍秀話中的諷刺,只是不予置評地撇撇嘴,握住藍秀身旁湊頭到尾默不吭聲的朱靜容的手,信步往服飾店裡頭邁去。
藍秀見狀,佇立於原地頻頻掩嘴而笑,笑容裡有著輕易察覺的曖昧。「還說最愛我呢,瞧!現在有了新歡後,還不是把我這個舊愛置之不理。」
聽到藍秀酸溜溜的話,迫使康政倫不得不放緩步伐,蹙眉轉過身瞪著不知好歹的她。
「說吧!你究竟想怎麼樣?」若不是他太瞭解藍秀愛捉弄人的個性,以他易怒的性子,說不定早已對她破口大罵了。
「人家也要這樣。」拋下一句嬌滴滴的話後,藍秀提起群擺快步往康政倫身邊跑去。在他尚未弄清她的意圖之前,藍秀更快地牽起他另一隻插放在西裝褲口袋裡的手臂,朝自己玲瓏有致的腰身環去。
康政倫沒料到藍秀會來這一招,急忙道:「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像是出碰到什麼坑髒的東西似的,急著抽開置於她腰上的手。
但藍秀怎麼肯放過這個捉弄他的大好機會,硬是死握著他的手不放。兩人來來回回拉扯著,也不知是藍秀覺得作戲做得可以了,還是敵不過康政倫的力量,總之他們倆終於稍稍擱開了一小段距離。
「藍秀,凡事適可而止。」康政倫出聲警告,不直接點名她欲捉弄人的心態。
藍秀則故作哭泣樣,挫敗地以手背掩上眼,語調裡充滿了無限委屈。「那為何她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你的擁抱?說你變心了還不承認。」
「你……」康政倫瞪著她,一雙拳頭是握了又放,放了又握。
藍秀不理會他的反應,婀娜多姿地走到朱靜容眼前,像是在看著什麼珍奇怪異的東西,許久之後才問:「你又是誰?」
「我……」剎那間,朱靜容被藍秀的話問得啞口無言,她不安地仰頭看向沉著一張臉的康政倫,見他冷淡地把兩人膠著的視線硬生生地挪開,她失望地收回視線,尷尬地死盯著自己絞緊的手指。「我們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是那樣?」藍秀眼中閃著不明所以的疑問,明明他們親暱得就像是十個猛男在兩人身邊拉也拉不開的樣子,而這女人竟這麼回答,打死她也不願相信。她又不是睜眼瞎子,會看不懂他們間奇妙怪異的關係。「打死我都不願相信,況且眼見為憑呀!」
說話的同時,藍秀那雙賊溜溜的黑眸也頻頻把視線投向康政倫環在朱靜容腰上的手,他那霸道的摸樣彷彿就像是在向眾人宣示,她永遠是他一人的。
「不信就算了。」康政倫不悅地蹙起眉頭,並搶先在朱靜容開口前回道,一雙犀利地黑眸卻直勾勾地盯著朱靜容瞧,眼中有著明顯的怒氣。
他生氣,是因為朱靜容事不關己般的答案,也是因為她不得不給予藍秀這樣含糊不清的答案,因為氣她,同時也對著自個兒生悶氣,突地,他置於她腰上的手一緊,環住嬌軀後就迅速的往前走。
朱靜容沒料到他會這麼做,此刻她的注意裡完全擺在藍秀咄咄逼人的質問上。一個閃神,她突地重心不穩,幾乎是立即往前傾。
她跌在地上後,在尚未反應過來時,康政倫一雙有力的手臂已伸了過來,並且攔身抱起她。看到她手臂上多出幾道擦傷,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不要緊,可以自己站著,不用你抱我。」她微弱地扭動身子抗議,面對他習以為常的親暱舉動,她總是感到十分不自在,尤其又有他人在一旁,她更是覺得渾身不對勁。
她討厭他們倆這種暗昧不明的關係,明明什麼也不是,然而在旁觀者看來卻什麼都是。這樣的景況令她感到尷尬不已,她不明白,為何他能坦然以對,對旁人投射而來的曖昧目光視若無睹?
「你受傷了。」他微慍地瞇起眼睛,在她伸手掙扎、試圖以柔弱的小手拉開兩人距離的同時,他不經意瞥見她掌心上的擦痕,傷口上已微微滲出血漬,雖然不算太嚴重,卻足以讓他發怒。
幾乎是沒預警的,驀地,他抓住她仍舊試圖擺脫他箝制的雙手,俯下頭去,輕柔且小心翼翼地吻上她掌心上的傷口。
康政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不僅讓朱靜容一時間忘了掙扎而瞠大眼愣住,更是讓她忘卻了掌心因他唇舌的碰觸而傳來的刺痛,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渾然不覺眼眶中已蓄滿淚水,更如兩道清流般沿著雙頰滑落。
當淚水滴落時,不僅是他感到困惑納悶,就連她自己也嚇了一大跳。還來不及抬手擦拭,更快的,他的唇已替她吻去那些流下的淚水。
「為什麼哭了?」他輕聲地問,柔和的嗓音中含著無限關懷,像是對著極為親暱的人訴說著關心的呢喃。「因為痛嗎?」
朱靜容搖著頭,默不吭聲地轉過臉,不願讓他再瞧見臉上止不住的淚雨。
她突如其來的落淚,是因為他的關心;而她止不住淚水滑落,卻也是因為他不該有的關心。
他的溫柔就像是一股柔弱而不易察覺的魔力,攻佔她心房的方式不是強烈得令人措手不及,而是在她尚未發覺有異前悄然滲入,當她察覺不對勁時,他的力量早就佔有她自以為固若金湯的心坎。
康政倫熱切地想知道朱靜容落淚的理由,她愈是舉止失常,他愈是沒來由的感到納悶,彷彿失常的她又將做出什麼令他措手不及的事來了。
「一定有原因的,你說是不說?」他再次強硬地追問她哭泣的原因,一副不打破沙鍋問到底誓不罷休的摸樣。
朱靜容搖頭,緊抿著唇。她怎能老實的告訴他,她哭、她落淚,是因為弄不清自個兒心裡的感受,對他的態度,也早已逐漸由強烈的抗議到現今的默然接受。因為這一層的認知,更是在無形中將她原本就煩悶的一顆心壓迫得更是喘不過氣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逼我回答!」突然間,她開始有些歇斯底里,全身不停扭動,只求能擺脫他雙臂有力的箝制和心靈上那副無形的、束縛她自由的枷鎖。
「不說就不說,我也不向你要答案了。」康政倫心疼地以手覆上她的後腦勺,讓她的頭貼在他胸膛並且輕輕地安撫拍著,試著讓她不安的情緒稍稍獲得片刻的寧靜。
說著,他抱著她朝著與服飾店相反的方向移動,渾然忘了他們來此的目的,更遺忘了幾乎是從頭到尾一直呆愣在一旁看好戲的藍秀。此刻他們的世界只有他們兩人,誰也沒法子介入,也不願殺風景地去破壞這美好的一刻。
第六章
離開服飾店,當康政倫將黑色跑車停妥後,猛然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帶著朱靜容來到她這一生中幾乎不可能會來的地方。
這種場所,儘管現今推出不少適合年齡層次較高的成人遊戲,但他始終覺得自己和這裡的氣氛格格不入,而且要是被他那一票狐群狗黨知道,也就等於他的一世英明毀於一旦了。
是的,沒錯,這裡就是「遊樂園」,一個他以為他今生始終不可能來的地方,豈知當他瞧見朱靜容落淚傷心的那一幕時,幾乎是沒理由也沒頭緒的,第一個閃過他腦海的地方就是這個可以帶給小朋友歡笑的遊樂園,也因為如此,下意識中他才會驅車前來。
「下車走走吧!」也罷,既來之,則安之!康政倫無所謂地聳肩,只要她快樂,她的心情也會隨之好轉;總而言之,他的情緒早就被朱靜容的一顰一笑給左右了。
朱靜容眼中有著不敢置信的質疑,不明白這個以天自居且不可一世的男人,竟會來這種與他氣質格格不入的場所。
康政倫看出她眼中的質疑,卻也沒多加結實,只是默然地牽起她的手往遊樂場裡走去。
像是驀地想到什麼,他猛然停下步伐,轉身盯著朱靜容空洞無神的黑眸。那雙黑眸原本美麗得有如會勾人心魂,然而現在卻失去光彩。「剛才為何對藍秀說我們不是她想的那種關係,請她別擔心?」
「我只是不想讓這世上又多了一個為情所困的傷心人。」她解釋道,但這卻不是最為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