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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齊萱

  「我?」

  「你原本也不姓森,那是你的養父,也就是你姨父森輝的姓,不是嗎?」

  「是的,在十七歲喪母之前,我的確不姓森,不過如我前日才跟你說過的,我生父個性涼薄,當年因怕受黨錮之禍牽連,不但不疼惜我母捏造休書的用心,還弄假成真,另娶新婦,後來母親獲得平反,卻連母帶子,都被新婦設計逐離我父之家,所以打從那一日起,我便自認無父,直到母親過世,姨母接我至此,改名換姓以後,我才算又有了父親。」

  「他們自己未曾生下一兒半女嗎?」

  「恰巧相反,我父親森輝與姨母梁雪共育有五兒三女,雖然擔任刺史,年俸僅六百石,但父親本來就是個廉潔的好官,加上姨媽持家有方,一家甚為和樂,父親從來不曾在意過姨母的背景,事實上,當年他們就是在我姨母隨同梁氏一族被流放至此時認識的。時至今日,他們夫妻恩愛,仍一如往昔,所以母親去世,姨母說要收留姊姊的孩子時,父親非但立刻一口應允,還進一步堅持收為義子。」

  「那現在他們……?」

  「全搬到敦煌郡去了,父親是兩年前才辭的官,因為父親原本就是那裡人,家族龐大,人口甚多,亦頗有資產,所以一辭成官,兩人便迫不及待的回那裡去;事實上,我那八個表弟妹也早就紛紛在敦煌成家立業,等著接老父老母過去享褔已有多年,都快盼得望眼欲穿了。」

  「而這裡……」楚楚漫指佔地九畝左右的「水流雲在墅」說:「則留給了你。」

  「與其說留給了我,還不如說是留給了思萱,我並不熱中於承繼任何人的餘蔭。」

  楚楚喜歡他不曾將妻子私奔之罪,遷怒到女兒身上的恢宏大度,像他這麼疼愛孩子的人,如果知道其實除了思萱以外,自己還有個兒子,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呢?這幾乎是近幾天以來,楚楚想得最多,卻也最難以定奪的一個問題。

  但此刻感受到他殷切的眼光,雖然不知他要告訴自己什麼事,要拿什麼東西給自己看,楚楚卻突然有了決定。「你先帶女兒過去看,我到廚房轉一圈就來。」

  再家常不過的話語,卻讓聽與說的人,心中同樣激動起來,他們等待良久、期盼良久,並且以為終不可得,而幾乎就要放棄希望的,可是這個?又可是快要得手了?

  「我要到哪裡去?你曉得至何處尋我?」他眼中有著小小的火焰,燃燒著唯有她方知的渴望。

  「待會兒找到你,你就曉得我知不知道了。」

  迎柏知道這樣想,有些不應該,但此時此刻、此情此境,他還真是希望連思萱都不在身邊,那他就能立刻將楚楚納入懷中,溫存個夠。

  於是他非但沒有放掉她的袖子,反而將她拉近,並貼到她耳旁去說:「動作得快點,別再叫我久等。」

  「迎柏……」她抬起頭來,以眼眸示意有思萱在旁,要他收斂一些。

  但嬌顏麗靨卻讓迎柏更加按捺不住,最後還是在她耳後印下一吻,才依依難捨的放開了她。

  幸而思萱只覺得三人抱在一起「很好玩」,並沒有察覺迴盪在兩位大人之間的奇妙情愫。

  等楚楚已經出門去了,迎柏才在思萱的呼喚下回過神來。「爹,您要帶我上哪裡去?」

  「到『擷秀樓』看你母親的畫像去,走。」抱著她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小萱,你想不想要有個妹妹?」

  「妹妹?」思萱聞言,整個臉龐立刻都亮了起來。「可以嗎?」

  「當然可以,而且不久以後,就能和她見面,玩在一塊兒。」

  「她在哪裡?」思萱的小手繞在迎柏頸後,滿懷興趣問道。

  「在東北元菟郡,是你姑姑的女兒,聽說剛學會爬,可愛得緊。」

  「她叫什麼名字?」

  「叫做夏侯霓。」迎柏在回答她的同時,思緒已飄回到昨夜與夏侯猛在大漠中意外重逢的景況。

  「夏侯霓,」受夏侯猛之邀,到他帳中席地而坐,閒聊幾句後,話題便轉到了妹妹迎桐的身上,連帶提起那個自己至今尚未得見的外甥女。「好名字。」

  「我女兒好的,可不只有名字而已。」

  「瞧你得意的,」迎柏取笑道:「如果有人現在才認識你,一定想像不出你在戰場上的凌厲模樣。」

  「什麼凌厲模樣,」夏侯猛連連擺手說:「從赤壁渡江至烏林一役,鋒頭全被舅子你及妹婿寒衣搶光了,我當時真應該留在烏林,不到關西來才對。」

  各為其主的他們早習慣了彼此在政治立場上的「各說各話」,因此迎柏關注的焦點,也就只在:「什麼?端木愷何時成了你的妹婿?他又娶了誰?」

  「我與你一樣也只有一個妹妹,而且人你不但見過,還拌過不只一次的嘴呢。」夏侯猛回憶起往日的情景,不禁哈哈大笑。

  「小霜?!他娶了你義妹雪飛霜?」迎柏一臉的難以置信。「那兩個人,一個玩世不恭,一個刁鑽致趣,怎麼會湊在一起?又怎麼會結為夫妻?」

  「那迎桐跟我呢?」夏侯猛以問作答:「一個善良可人,一個滿懷仇恨,又怎麼會結成神仙眷侶?」

  「千里姻緣一線牽。」

  「不只,如果沒有愛,命運的安排也只是徒勞無功罷了;迎柏,是迎桐的愛,消弭了我的報復之心,而寒衣和小霜之間,也是因為愛,而讓寒衣跨過她曾是丞相派往江東,刺探軍情的敵人這層障礙;」他搖頭讚歎:「女人的柔情啊,教我們不乖乖俯首稱臣也難。」

  「飛霜還曾為細作?」迎柏的好奇心大起。「可不可以將過程說來聽一聽?」

  夏侯猛說了,簡單扼要的從早在端木愷仍自稱為「竇偉長」時,便曾與飛霜巧遇講起,一直到他因一時興起娶彼時奇醜無比的她為妻,到兩人於赤壁戰前重逢,真正墜入情網,再經歷折波,如今終於皆大歡喜為止;不過因為重點在於兩位主角身上,所以從頭到尾,夏侯猛都不曾提到「應楚楚」三個字,畢竟他雖曾在協助飛霜,快馬趕至狗山找端木愷時,聽過那號「疑似」飛霜情敵的人物,可從來不曾真正見過她,更別提後來端木愷夫婦將話講開,恩愛更甚於以往,發現所謂的情敵根本僅是一場誤會而已了。

  聽完他們過程曲折,但結尾甜蜜的故事以後,迎柏即撫掌笑道:「好,待來日再赴江東,與端木愷和雪飛霜見面時,看我要怎樣調侃他們。」

  「喂,你有沒有搞錯?迎桐等著要再見你一面,已經等了三年多,你若有空,也該先到元菟郡來,怎麼能到會稽郡去?」「因為我的若水家在江東。」

  「你的弱水?你找到她了?」夏侯猛驚喜交加的問:「怎麼找到?何時找到的?你們當初又為什麼會分離?」

  面對夏侯猛提出的一連串問題,迎柏幾感無力招架,只得拜託道:「我的好妹婿,這些問題,可不可以等來日一切定案,以及大夥兒齊聚一堂時,我再一併說給你和迎桐聽,我不擅言辭,更何況這事仍缺臨門一腳,我怕太早說,反而會壞事。」

  「你不擅言辭?」夏侯猛擺出一副「你少騙我」的表情。「那麼當初在尚未表露身份之時,讓我打翻醋罈子的人又是誰呀?還有寒衣說你在戰場上,狠厲卓絕,完全一副不懼鬼神的冷肅模樣,何時竟也處處迷信、顧忌起來了?」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嘛。」他沒有抗辯,反而直陳自己的確在乎、介意。

  而夏侯猛也立刻換上誠摯的表情說:「無論如何,猛還是先向你道賀,說一聲恭喜;如何?找回你那瓢弱水後,可以回故里去接掌元菟郡太守的職位了吧?」

  「你和迎桐不是配合得挺好?」

  「拜託,舅爺,元菟郡可是令尊留下來的基業,我受之有愧啊!」

  「你已經用對迎桐和元菟百姓的愛回報一切了。」這樣說,已等於表示他絕對無意接掌太守職位。

  「好,小舅子不接,那我去求大舅爺接也成。」

  迎柏聽了,根本無心計較他對自己「舅爺」轉「舅子」稱呼的現實,臉色瞬間黯淡下去。

  「怎麼了?迎柏,對了,去年初大舅爺不是曾想攜眷到元菟郡去探訪我們,為什麼後來又跟你一樣改變了主意?唉,都該怪國內如今局勢依然動盪,再加上霓兒湊巧出世,不然我早攜迎桐至荊州——」

  「他們去了。」迎柏突然開口,低聲打斷了他。

  「他們真的有來?可是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迎桐有孕在身,之前又有過小產的經歷,怕她禁不起情緒激烈的波動,所以才會去信謊稱連他們都無法成行。」

  夏侯猛從他的語意和臉色,已經猜到事實必然凶多吉少,遂沉聲道:「你最好話說從頭,把你們兄弟倆自離開元菟郡後的一切遭遇,都源源本本的講給我聽,否則這趟回去,一提起曾見到你,卻依然什麼都不甚清楚的話,迎桐絕不會輕易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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