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全是我刻意疏離的結果吧;而我為什麼會疏離它們呢?
是因為那個自詡要成為我項上唯一鑽石墜子的男人嗎?
他可值得?
我還是不願去想,只專心沉浸在一片新事物當中。
甚至不再排斥學以前一直以絕對學不會為借口而遠離的電腦。
學了之後,即發現樂趣無窮,從此位於學校地下樓層的電腦室,便成為我另一個常去的地方。
「Anne,我今天要改一篇報告,可能會晚點回來。」臨出門,我對室友說。
「那你回來路上小心。」
「知道了。」經過門邊,瞥見擺電視的小茶几上的糖果和我刻的那個南瓜頭,我說:「這些巧克力怎麼辦?」
那是過萬聖節時,我們買來準備給鄰居小孩要的,誰知買得過頭,給了小孩後,竟還剩下不少。
「吃不完的話,我們感恩節時,再辦一個小型的Party好了。」
「OK,Bye了。」
幾個小時後,當我終於改完報告,只差按下「Save」鍵時,突感天動地搖,眼前的螢幕隨著斷電消失……是地震!
然後電腦室內的同學紛紛尖叫,有人躲到桌下,有人往外奔出,也有人像我一樣的不為所動,幾乎空白的腦中只有一排字:我的作業!天殺的!改過的版本我還沒存啊!
後來我才曉得,這一次的地震,造成舊金山極為慘重的損失與極多的人員傷亡。
第九章 陽差
才一進門,就聽到電話鈴聲震天價響。
「Hello?」
地震發生三天了,這其中電停了兩天,所幸水沒停,而當局則除了呼籲市民保持鎮定以外,還要大家盡量縮短用電話互道平安的通話時間,以便將線路空出來供求救及救援的需要使用。
我和 Anne一抓到線路空檔,就先打電話回台灣和泰國報平安。
其實對於生在地震帶上的我來說,那天黃昏時的地震強度根本不算什麼。
當時地震一停,電腦室幾乎立刻為之一空,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位來自日本的女同學猶自「老神在在」的固守在電腦前等電來。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十五分鐘過去了……我們兩人終於開始不耐煩的埋怨起來。
「什麼先進國家嘛,都不震了,電還不來。」
「就是啊,這要是在我們台灣,一分鐘後電力就會恢復。」
「看來是沒希望了,我們也出去吧。」
結果兩個人一回到地面,就發現我們幾乎已經成為那些來自歐洲國家同學心目中不怕死的英雌。
這次的地震震央其實是在我們的附近,但因為舊金山是一座繁榮的古老城市,所以災情才會特別慘重,除了高速公路的高架橋震裂塌下,讓正行走於下層路上的車子成了夾心餅乾的餡以外,城內的瓦斯管、水管也多處破裂,美國政府已經緊急疏散當地居民,並要遊客暫勿前往舊金山。
瞭解其嚴重性後,我也不敢再批評美國人的膽小了,雖然超級市場一沒電就打烊,只因為沒了收銀機的幫忙,他們就無法結帳,還是讓我覺得挺蠢的。
電力恢復以後,我們也恢復了上課,並且忙著把前兩天的課給補回來。
而我,正想回來隨意做個三明治後,就要趕到電腦室去重新改我的報告。
這一次,我握緊拳頭想:我一定每隔十分鐘,就Save它一次!
「Hello?」奇怪,怎麼沒有聲音。
「意同,是你,真的是你,對不對?」
「慕覺!」
來美國以後,我們曾經通過幾次電話,但是因為和孫昌祥之間的問題尚未解決,使得我對於他的電話竟產生一種莫名的抗拒與迴避,連帶的對於他要我用假期過去紐約走走的邀約,都一直婉拒,說什麼也不願意答應再和他見面。
「老天爺,真的是你,是你的聲音……」接下來是他喘息的聲音。
「慕覺……」無需任何言語,我自然知道他的緊張與掛念。
而在鬆了一口氣後,他隨即爆發開來。
「你曉不曉得這是這三天來,我打的第幾通電話了?可是每一次都不通,都不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麼著急?」
「慕覺……」我想要解釋,可是立刻又被他打斷。
「剛剛我跟老天爺發誓,如果這一通電話再打不通,再讓我找不到你的話,那我就不理你了,我就永遠都不要再理你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讓我這麼、這麼的擔心。」
我不再說話,乾脆閉上眼睛,想像他就在我的面前,那麼他一定能夠看到我臉上的不捨,以及感動。
「意同。」
「我在,」我趕快應聲:「我在這裡,我沒事,真的沒事,除了……」
「除了什麼?」他原本才稍微緩和的聲音,一下子又高亢起來。
「沒什麼,只是那一晚我到同學家去討論功課,出來才發現路燈沒亮,所以就跟同學借了蠟燭,慢慢走回家,結果在路上摔了一跤,沒什麼啦。」
「暗夜裡自己摸黑回家?意同,你有幾條命啊,你不知道這裡,停電的夜裡算是最危險的狀況之一嗎?」
「我們這裡大部份的居民都是退休人士,或是觀光客,要不然就是度假人士,外加學生,不像紐約,你實在用不著這麼擔心的。」
「如果那裡沒有你,就算治安比大蘋果糟糕十倍,我連眼皮也不會撩一下,你信不信?」
「會跟我鬥嘴,是不是就表示原諒我,不跟我生氣了?」
慕覺在電話那頭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失笑。
「是不是呢?」
「你過來一趟,我就原諒你。」
「可是……」
「沒有可是,你不是從以前就很喜歡馬友友和林昭亮?復活節前,他們有一場演奏會,票我已經幫你訂了,你過來陪我聽,就算是賠償我這幾天的吃不下、睡不好。」
我並沒有在當下答應他,幸好他也沒有再繼續逼我答應,只問我需不需要由他代我打電話回台灣報平安。
他這一問倒提醒了我另一件事,我告訴他我已經和媽媽通過電話,慕覺放下心來,總算願意收線,而我也終於再也按捺不住的打長途電話到馬尼拉去,但我們的對話竟然是……
「意同?我們不是約好每週日通電話,今天不是禮拜天嘛。」
「孫昌祥,你曉不曉得這裡發生大地震?」
「曉得。」
「你一點都不擔心我的安危嗎?這段期間,你有沒有打過電話來給我呢?」
「他們說電話難打嘛,我想過兩天再打,比較有把握,更何況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沒有電話來,我想應該就是沒事吧。」
幾乎寒透的心中,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我問他地震發生的那天晚上,他在哪裡?
「有幾個商場上的朋友到菲律賓來,我帶他們上卡拉OK去了。」
我為什麼還要跟這個人多費口舌呢?當天我就到旅行社去訂了飛紐約的機票。
「好了,穿上靴子,你的腳就不會再凍到毫無知覺。」慕覺蹲在我的眼前,細心的幫我把鞋帶繫好。
「謝謝,讓你破費了,我從來沒想到紐約會這麼的冷。」
一早摸黑起床,事先約好的計程車已經在外頭等我,Anne還特地送我出來,問我身上的外套夠不夠暖。
我說應該夠了,不料才踏出甘迺迪機場,我就發現不夠,在加州猶嫌稍熱的裝備,到了東岸這裡,全部不敷使用,尤其是那透過普通皮鞋的鞋底,一陣接一陣往上竄升的寒氣,更是要不了多久,就讓我的雙腳幾乎都失去了知覺。
於是慕覺二話不說,從機場轉出來後,第一站便是帶我去買鞋,而且在試鞋之前,還細心的先將我包裡在棉襪裡的腳掌搓熱,並要店員立刻拿雙毛襪來讓我換上。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出了鞋店後,他再將原先就準備好的大雪衣為我披上。
「下雪了?」我發現掉落在他黑髮上的小白點,不敢確定的說。
他幫我把兜帽攏好,再停下腳步,仰頭看著幽暗的天色。「不可能吧,現在才十一……」
「真的!」我打斷他,興奮的抬起頭來,接受雪花的輕拂。「天啊!慕覺,真的,真的是雪,下雪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好棒啊!慕覺……」
我睜開眼睛,往前一看,卻不見他的人影,等到眼前鎂光燈一閃,才發現原來他整個人都躺到地上去了,只為了幫我拍一張乍見雪花的忘我照片。
「瘋子!」我笑著伸出手去拉他起來。「也不怕髒。」
「我喜歡看你笑。」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起身,然後轉過身去讓我為他拍拍背。
「在這四天的假期裡,我一定保持笑容,天天開心給你看。」
「你自己說的話,可要負責做到。」
「是。」我必恭必敬的模樣,終於也逗他開了懷。
紐約真是一個包羅萬象的城市,而慕覺則是一個最好的導遊。
雖然時間不多,但是他還是帶我坐地下鐵去了不少地方,原來地鐵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可怕,而第五街上的攤販更是像透了台北的東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