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朋友。」杜承侯讓她在面對一片竹簾前的長沙發坐下,輕描淡寫地答著,自己卻往前走到竹簾邊。
「我認識他嗎?」季陽仰起頭繼續發問。那男人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他應該認識她。為什麼她會不記得呢?
「不准再問,帶你來這裡不是為了談他的。」杜承侯悶悶地瞪著,似乎對她的窮追不捨有些發怒。
「好,不談他,那你告訴我帶我來這裡做什麼!」他的態度也讓她生氣,一整個晚上她都像傻子一樣任他擺佈,難道她不能有一點「求知」的權利嗎?太過分了!
「好問題!」沒想到她因為動怒衝口而出的問題,卻讓杜承侯十分滿意。
就見站在竹簾邊的他突然雙手一拉,用力拉開在他身邊那片與牆同寬的竹簾
「就是為了讓你看這個!」
隨著竹簾的拉起,他公佈答案,而一幕光閃燦爛的輝煌也在霎時間闖進畫室!
望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季陽不禁掩口驚呼--
在這片黑緞中綿延天邊的燈海,正好與天際熠熠發光的星辰融合,壯觀的光芒耀眼得令人屏息。
「好美!」一聲來自內心深處的驚歎脫口而出,霎時間,季陽忘了剛才在乎的一切,忘了為什麼發怒,因為那些庸俗塵事根本不值得拿來叨擾這景象。
她抬起頭興奮地看著杜承侯。好久了……她好久不曾有過像是眼前這種震撼的感動了。
沒想到在壅塞的台北盆地,竟然看得到這樣的美景,還有這樣寧靜溫馨的賞夜地方。這杜承侯確實風雅得異於常人,而他的細心更是令人心動。
「以前有個女孩也這樣說過。」杜承侯很滿意她的反應,嘴角露出難得一見的微笑。
「哦?」
他是在炫耀嗎?他帶過許多女孩到這裡來?而她們的反應也都跟她一樣?
難怪,難怪他會這麼容易抓住她的喜好!取悅女孩的方法就像一則則公式,只要隨時套招就行了,不是嗎?
突然間,一抹人類的俗氣又悄然上身,季陽好討厭他那副得意的笑容。
難道他擄走她、老遠帶她到這裡,就是為了告訴她另外一個女孩也說過同樣的話?
他帶過哪個女孩來過這裡?是那個比基尼女孩?還是張偉雯?
「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不否認今晚是自願跟他走的,在壽宴中雖曾錯愕,但她隨即恢復平靜,不做任何掙扎的跟他走,一方面是依她對他的瞭解,知道當他作出決定後,多做掙扎也沒用,她不想讓李伯伯的壽宴變成鬧劇場合。
另一方面,她也想瞭解為什麼宗禹一見到他會像變了一個人,竟然沒有知會她就宣佈要結婚的消息。
當然,她更想知道自那天兩人分手之後,他又來惹她做什麼……
「你心裡應該有很多疑問吧?」遞給她一個舒服的抱枕,杜承侯悠閒地在靠近她的位置坐下來。
很令人意外的,今晚的他竟然平和得像天使。
「不會比驚訝多!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季陽故意挪挪身子,讓他瞭解自己並不喜歡與他過度靠近。不管他的企圖為何,她都不希望自己的情緒因為他的接近而再次澎湃洶湧,何況他是那麼一個濫情的男人,不值得她為他悸動。
杜承侯似乎不在乎她的刻意閃躲,彎下腰幫她脫了鞋子,並抬起她的腳,讓她舒服地斜靠在沙發上,以最舒適的姿勢觀賞夜景。
他的突然碰觸,讓原本警告自己絕不能再有所動的季陽心中又起一陣漣漪,驚慌地自動將腳縮回。
「放輕鬆些,我只想讓你舒服些,好聽個故事。」杜承侯嘲諷地一笑,似乎是笑她膽小。
「拜託,杜醫生,別告訴我今晚你破壞了李伯伯的壽宴,就是為了跟我說個故事。」讓裙擺將自己的小腿緊緊包裹住,季陽故作輕鬆般的反唇相譏。這男人的所作所為都讓人不安。
「這有什麼奇怪的嗎?」將右手托著下巴,杜承侯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就像觀賞某種可愛動物般。
她的緊張他看見了,其實在他心底,他更緊張,他的手心正冒著汗;今晚,他不會再讓她逃跑了。
「你……」季陽困難地吞吞口水,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衣服一樣袒現在他面前。
是啊!對於一個向來我行我素摜了的男人,這有什麼好奇怪,就算現在他突然抓著她飛到月球,她也不該覺得奇怪。
只是,他幹嗎這樣看她?他的眼神幾乎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就像那天晚上在她床上……
季陽迅速地搖搖頭,將潛伏腦子裡不該有的慾望狠狠拋開。今晚她只是想弄清他跟宗禹之間的問題,沒有其它,不該有其它……
「你該說故事了!」
杜承侯無暇多想季陽微暈的臉頰可能是因他而起,因為他現在的心思全放在該怎麼讓她重新回到他身邊的問題上。
他不管季陽對趙宗禹的感情到底深到什麼程度,他就是不能讓趙宗禹娶她,絕不能,尤其是在她還不知道與他那一段過往的情形之下。
李教授說得對,他不該恨季陽,這一切她也是個受害者,一個毫無記憶的受害者,在他還能回憶那段美好時光時,她卻只有噩夢陪伴。
那晚,在她房裡,他確信那是兩情相悅下所發生的行為,絕不是一時衝動。在季陽的內心深處,應該還有他的存在,如果不是,她也就不會在他跟那位請來的名模演出那場激情戲之後含淚離去。
趙宗禹只是一個代替品,他的代替品!所以她才會在瀕臨高潮時脫口喊出他的名字,因為她心虛。
「故事發生在一對年輕戀人身上,當年女孩才十七歲,男孩是個實習醫生……」
他決定從隱藏八年的創痛說起,不管她殘存的記憶有多少,他都將幫她補齊。
「你說的是你的故事嗎?」
季陽像是偷窺到大人發生糗事的小孩一般露出微笑,男主角的身份讓她做出這樣的聯想。
好一個實習醫生的故事,她相信依杜承侯的個性,絕不會無聊到拿別人的故事來說,這個實習醫生應該就是他。
沒想到故事的起頭就完全吸引了季陽的注意,忘了杜承侯在她身上造成的壓力。
「專心聽,別插嘴。」杜承侯不喜歡她促狹的表情,冷著臉瞪她一眼。
對他而言,這個故事再神聖不過,他不容許有人用嬉鬧的心情看待。
季陽吐了下舌頭,乖乖閉嘴。這人還真奇怪,是他自己要講故事給別人聽,又不是她強迫他說,還怕別人問。
「我們認識在醫院,因為她生病住院……」杜承侯用「我們」兩個字間接承認季陽的假設,開始將記憶拉回八年前那一個夏天,從兩人的初遇娓娓訴說起。
「女孩怕打針怕得離譜……」
「哈!跟我好像!」她也是怕打針出了名,所有看護過她的護士都知道她最怕打針,除非是不得已,醫生通常都不會開針劑,因為她害怕打針的離譜程度是連看到針頭就會昏倒。
杜承侯靜靜地看她一眼,沒開口,由她笑著。
「對不起,不插嘴,請說。」季陽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知道自己又做錯事了,連忙收起笑容。
杜承侯歎了口氣,多想直接告訴她,他說的就是他跟她的故事。
「第一次見到她因為怕打針落淚的情形,我的心竟然也跟著不忍,開始想盡辦法讓她免於恐懼,從哄騙到安撫,到訓練自己打針技術親自為她注射,無所不用其極……」
「你真有心。」季陽聽得入神。這該是出喜劇收場的好故事啊!為什麼杜承侯的表情那般嚴肅?那女孩是他的妻子嗎?如果是,怎麼他還被稱為最有身價的單身漢?難道那個女孩……
她突然不想再聽下去,她不喜歡聽悲慘的結局。
杜承侯知道她想到哪裡去了。「那女孩的病在經過一個月的治療後終於痊癒,出院了。」
「痊癒了,那很棒啊!一場病房戀情悄悄展開了對不對?」雖然不是那名女主角,但不知為何,季陽的心情興奮異常,似乎為那場純純的愛情感動。
她已經完全融入故事中,忘了他交代不能插嘴的事。
這回杜承侯沒有責備她,只是哀怨地看她一眼,繼續說故事。
「一個富家女愛上窮小子,卻得不到家人祝福的故事,你說這種小說般的爛故事會有什麼好?」小說般的故事,卻真實得可笑,八年來,他從不覺得美。
「怎麼會這樣?那女孩的家人怎麼會反對?」季陽不解,依杜承侯的條件,怎麼還會有人看不上眼呢?
「因為我是個沒地位、沒背景的窮小子,她卻是富可敵國的企業千金,我們身份懸殊。」
「哪有這麼八股的想法!」這故事確實爛得可以。
「某一夜,她拎著一隻皮箱出現在我住處外頭,我整個人都呆了……她對我說我們逃吧!逃得遠遠的,讓她爸爸找不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