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龐,在她迷濛的視界中像是忽然一黯,就連一對湛眸也斂去平素所有光彩。
「你真的認為嫁給我是委屈?」他低聲問,語氣平穩,聽來卻彷彿空落。她驀地咬牙,「對。」
「……我明白了。」他一頓,片刻,嘴角忽地揚起半自嘲的弧度,眸光一轉,落定不知名的遠方——☆☆☆
他就這麼走了。
又一次,她只能留在台灣,看著他往遙遠的維也納飛去,盼著也許兩年、三年之後他們倆會有機會再見。
而那個機會很可能就是他的婚禮。
「我會邀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的。」分手時,喬書這樣告訴她。
他的婚禮……
她想,止不住酸澀的淚水奔流。
他的婚禮……難道她真的注定只能看著他春風得意地挽著美麗的新娘,在他的婚禮上表演相聲娛樂嘉賓嗎?
她不要……可,她又能怎樣?行事莽撞的她永遠也當不成一個男人的好妻子,她只會拖累自己最愛的人而已。
她只會讓她最愛的人為她受傷,根本無法好好照料他的生活。
哦,她真的笨死了……
「嘿,老姊,你還在家裡做什麼?」
蘊滿責備的嗓音尖銳地刺向江若悠耳膜,她不覺摀住耳朵,額頭跟著一陣疼痛。
揚起頭,眼瞳映入的竟是她那個應該早回新竹上班的弟弟,「你怎麼會在這兒?今天不用上班嗎?」
「那你又為什麼不上班?」江亦駒瞪她。
「我……頭痛。」她隨便編個理由,「請假。」
「你既然請假,為什麼不乾脆去送機?你不知道燕大哥今天早上的飛機走嗎?」「我……知道。」她點頭,語氣空靈且茫然,「我沒法去送他……」
「為什麼沒法?是不想還是不敢?」
「不敢?」她顰眉,不明白為什麼弟弟要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話。
「因為你捨不得他走,所以不敢去送機,害怕自己到時候會忍不住哭著要他留下來。」
江亦駒口氣冷淡,卻正中江若悠的心事,她身子一顫,幾乎站立不穩,她扶住沙發椅背,悄然勻定過於急促的呼吸。
接著揚起頭,送給弟弟一抹蒼白的微笑,「你胡說八道什麼?」
見她明明大受震撼卻又假裝鎮定的神情,江亦駒只覺得自己被打敗了,他無奈地大翻白眼,「我真受不了你們這兩個遲鈍無比的傢伙了!明明都愛著對方、在意著對方,卻又假裝毫不在乎,一個瀟灑地走人,一個找藉口不去送機,真是——」他驀地一頓,雙手一攤,伴隨著一陣深深歎息,「真不曉得你們這對冤家玩的是怎樣一場愛情遊戲!」
「別……別胡說,亦駒,我跟喬書之間沒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他會為了救你不惜丟掉自己一條命?沒什麼你會說如果他不醒來你便要跟他一起走?兩個人的性命都可以這樣交給對方了,你還告訴我你們之間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嗎?」
一連串的質問擲向江若悠,逼得她幾乎透不過氣,「我們……我們是好朋友嘛,過命的交情……」
「是啊,你們是好朋友,過命的交情!」江亦駒截斷她微弱的辯稱,諷刺又無奈地說:「因為做了十幾年的好朋友,所以沒膽量也沒眼睛認清彼此的真感情了。姊,」一雙有力的手放上江若悠纖細的肩,跟著一對幽深的眸子緊緊鎖住她的臉龐,「燕大哥是不是跟你求婚了?」
她再度一晃,「他……只是一時糊塗,我沒答應——」
「為什麼不答應?你要折磨燕大哥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我沒折磨他!」她對著弟弟怒喊,感覺一顆心不斷揪緊,「我只是不希望他因為同情我而向我求婚,我江若悠沒那麼可憐……」
「什麼?」江亦駒瞪她,眼神滿是不可置信,「你以為他是因為同情你才向你求婚?」
「就是這樣。」
「天,」他一翻白眼,忍不住大搖其頭,「像我這麼聰明的男人怎麼會有你這種笨姊姊?老爸、老媽的基因出了什麼問題?」亂七八糟地感歎一陣後,他深深吸氣,「姊,你難道到現在還看不出燕大哥對你的感情嗎?」
「什麼感情?」
「好吧,就算你認為一個男人肯為了救你不惜犧牲性命是因為義氣,就算你認為他跟你求婚是怕你嫁不出去,那他要我幫他監視你有沒有交男朋友又怎麼說?」「什……什麼?」她一震,心韻凌亂,揚起朦朧的眼眸,不敢置信地瞪向江亦駒,「喬書要你……監視我什麼?」
「他說,要是這兩年你在台灣交了男朋友,無論如何要我通知他一聲,他一定馬上飛回來親自檢視。」
「檢視?」
「他要親自評估,看那個男人是不是真有資格娶你。」
「他幹嘛那樣做?」
「因為愛你啊,笨蛋!要不是因為捨不得把你隨隨便便拱手讓人,他幹嘛要來評估人家合不合格?」
她聽著,心韻莫名失速,「他……愛我?」
「他告訴我,如果那個男人夠好,他會忍痛退出;要是不合格,他說什麼也不會輕易讓你嫁給那傢伙。」
「他真……喬書他真的這麼說?」江若悠嗓音發顫。
「千真萬確。」
「那他……幹嘛自己不對我說?」
「因為他認為你不愛他,他後悔自己向你求婚,弄得現在連好朋友也可能做不成。」江亦駒解釋,停頓數秒,忽地歎了一口氣,「姊,你不曉得燕大哥昨晚在電話裡的語氣聽起來多落寞,他說做不成你的情人,至少希望自己還是你的朋友,他很後悔一時衝動破壞了你們倆這麼多年來的默契。」
「他真的……真的這麼說?」
「真的。」
「他真的愛我?真的捨不得我?」
「真的。」
天!
江若悠心臟狂奔,幾乎跳出胸口!她得伸手撫住胸口,才能令自己記起呼吸的頻率。
她深深呼吸,呼氣、吸氣、呼氣、吸氣……
喬書是愛她的——喬書是愛著她的!
他向她求婚,不是因為同情,不是因為可憐,不是為了發揮那可惡的騎士精神,而是因為他愛她!
他愛她,可她居然跟他說嫁給他是委屈……天!她一定傷透他的心了!
想著,江若悠忽然焦急起來,「怎麼辦?我傷了喬書,他現在一定很難過——」她上下搖晃著弟弟的手,「我該怎麼辦?亦駒,怎麼辦?」
喬書愛她,他捨不得她,他不想把她讓給別的男人,可她卻重重地傷了他……
「姊,冷靜一點,你這樣乾著急也沒用……」江亦駒勸著她,忽地一頓,「你的手機響了!」
「我的手機?」她定了定神,伸展右手拿起擱在客廳桌上的手機,「是喬書,他傳短訊給我……」
「他說什麼?」
「他已經到機場了。」她應道,神思有片刻茫然。
他已經到機場了,很快就會搭上飛機,遠遠地離開台灣……
「那你還不快去?」江亦駒催促著。
她一愣,「我去?」
「天!難道你不應該去跟燕大哥解釋清楚?你捨得就這麼讓他走了?」
「不,我不要,」她喃喃應道,「喬書不能就這麼走了……」
☆☆☆
他不能就這麼走了,她還沒告訴他她也愛他,她會等著他回來娶她——不,就算他不回來也沒關係,她可以到維也納,她可以為了他飛到維也納。
她要追上他,要告訴他她愛他,她該死的早就不曉得愛上他多久了,卻一直不肯對自己承認。
她要告訴他,每一回他離開台灣,對她而言都是新一段相思的開始,而這一回,她不要再承受這樣的相思折磨了。
她要告訴他!
「天,亦駒,我想告訴喬書的話太多太多了,可我怕我開不了口,萬一我說不出口怎麼辦?」
「怕開不了口的話,就寫信吧。」對姊姊的慌亂,江亦駒只是微笑以對。是啊,寫信!說不出口的話,她可以用寫的啊。
遵照弟弟的好提議,江若悠打開皮包,取出自從買下以後一直晾在皮包底層的PDA.取出光筆,她開始專注地寫起告白信來。
☆☆☆
燕喬書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麼。
也許是一個身材窈窕的消佳人,清秀的容顏嵌著一對燦亮美麗的大眼眸,周圍還浮著一圈淡淡的黑影……
一念及此,雙唇不覺微微一勾,揚起迷人的弧度。
不知怎地,她的黑眼圈總令他聯想起懶洋洋的熊貓,可愛極了!
她老是抱怨自己天生的黑眼圈,他卻覺得有的時候它們反而更增添她幾分嫵媚。
說他奇怪吧,他就是喜歡她的眼睛,尤其在她摘下眼鏡以後——他衷心希望,她是為了他摘下的。
不可能的。
他神色一沉,嘴角的微笑泛上淡淡無奈。
對她而言,他不過是一個朋友而已,他又怎能奢望她為己悅者容呢?
她根本不愛他,可他卻愛慘了她……
「先生,你的護照。」低沉的嗓音拉回燕喬書迷濛不定的思緒,他定了定神,這才發現海關的護照查驗已經輪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