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聚的濃眉一陣放鬆,「燕老弟,原來是你!」他走近兩人,語氣表面輕鬆,卻隱含嚴厲責備,「怎麼會上這兒來的?咱們約好的交貨地點可不是在這裡啊。」「呵呵,Richard,我只是想東西既然來了,我就順便過來看看。」燕喬書的笑容像是單純卻又蘊含難以言喻的複雜,「反正我跟Debbie也剛下飛機,先看看這些寶貝我也好放心一點。」
「你們也剛回台灣,這麼巧?」
「是啊,正好趕上海關驗完貨呢。這些傢伙笨手笨腳的,我一想到萬一他們碰碎了這些寶貝就忍不住焦躁,還是親自過來看看心安些。」
「燕老弟太多慮了。憑我多年藝術經紀的信譽你還信不過嗎?如果這些寶貝真的有了一點瑕疵,我保證無償退貨……」
「藝術是無價的,就算無償退貨也賠不起損失啊。」一直靜靜依偎在燕喬書身旁的江若悠忽然開了口,唇畔淺笑盈盈,語氣卻十足認真,「你也別怪我們心急,Richard,我們第一回跟你下訂單,而且還訂了這麼大一筆,小心一點也是人之常情嘛,對吧?」
「是、是。」杜雲豐客氣地應著,心底的怒火卻排山倒海,威脅地要將眼前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年輕人吞噬。
「那就麻煩你的手下開個箱子吧。」
「老弟,這裡人多手雜,海關剛剛才驗過貨,好不容易將這些雕塑重新裝箱,你不是也說萬一這些工人手腳粗魯些可能就碰碎這些寶貝了嗎?不如先離開這裡,等我們回……」
「我說不成。」燕喬書乾脆地打斷他的話,劍眉不悅地擰緊,「你愈這麼推托,我就愈怕這些貨已經出了問題。別說我連這些寶貝的樣子都沒瞧過,說不定被掉了包呢?」
就算真掉包你這個假收藏家也認不出來吧!
杜雲豐在心底狠啐一口,幾乎再也忍不住滿腔怒氣,他咬緊牙關,「既然你堅持要看,那我們就先抽檢一箱吧。」
「早這麼乾脆就好了嘛,Richard,也免得大家爭論這麼久。」燕喬書微笑桀然,眼珠滴溜溜地轉,「嗯,開哪一箱好呢?」
「隨便。」杜雲豐忍著氣。
「怎麼能隨便呢?你至少得告訴我哪一箱裡有我訂的貨啊。」
他深吸一口氣,接過手下遞過來的Packinglist,「嗯,五號到十一號箱都是你要的東西……」
「既然如此,就開七號箱吧,Luckyseven.」
「OK.」杜雲豐頷首,揮手命令手下打開七號箱,幾個工人領命迅速且俐落地動作起來。
解開層層的保護與包裹,好不容易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尊細緻的石膏人像,半身高,雕塑的主題是古希臘時代引起木馬屠城的美女海倫。
「這尊塑像曾經是法皇路易十六的收藏品,雕工細緻,保存的狀況也很好,相當受收藏家喜愛……」
「這麼說,就是那個曾經待過凡爾賽宮的雕像羅。」燕喬書截斷杜雲豐的解釋。
「沒錯。」
「哇!」燕喬書一副興奮的模樣,挽著江若悠就朝塑像走去,「Debbie,你來看看,這就是特洛伊王子從斯巴達王那兒搶來的皇后……」
「海倫嗎?」
「沒錯。」
「真的很漂亮呢。」
「當然啦,要不是傾國傾城,怎麼會引來這麼大一場禍端……」
兩人說笑著,像兩個孩子似地掩不住滿腔興奮,沿著雕像四周繞圈,評頭論足。
杜雲豐大翻白眼,不耐地想當場怒吼出聲,但終於還是克制住了,右手探入西裝內袋,掏出煙盒。
正待點燃香煙時,那個蠢女人的動作差點讓他的心臟跳出胸口。
「嘿,別動它!」他喊著,一口吐掉香煙,氣急敗壞地奔向兩人,「別碰,萬一打碎了怎麼……」
話還沒警告完,半身石膏塑像便應聲落地,敲擊出清脆聲響。
海倫皇后原本精緻美麗的臉龐瞬間多出了幾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窟窿。
杜雲豐瞪著,強忍許久的怒火終於在這一刻全數爆發,「該死的!不是要你們別碰了嗎?這些寶貴的藝術品,只要有任何一點點瑕疵都是千古遺憾啊,你們難道不明白嗎?還說怕別人碰壞東西堅持要驗貨,我看你們這兩個才是真正毛手毛腳的蠢蛋呢!」他怒斥,高大的身子一轉,威嚇地逼向面色發白的江若悠,「尤其是你這個蠢女人!你沒見過世面是不是?明知道眼前是珍貴的藝術品,你還去碰它、摸它做什麼?就算在博物館參觀,也有非禮勿碰的規矩啊,你連這點見鬼的常識也沒有嗎?簡直是……」
「嘿嘿嘿!」一旁的燕喬書忽地展臂,一把推開怒氣沖沖的杜雲豐,湛深的黑眸同樣閃著灼烈怒焰,「你憑什麼這麼教訓我的女人?就算Debbie一時好奇不小心碰壞了這該死的雕塑又怎樣?反正是我買的貨嘛,我高興怎麼糟蹋就怎麼糟蹋,又不是不付你錢!」他瞪他,口氣是富家公子獨有的盛氣凌人,「我告訴你,別說她不過不小心碰倒了這鬼雕塑,就算像這麼把它抱起來,再狠狠往地上一摔……」一面說,他竟還一面示範,「你也管不著!」
杜雲豐愕然,震驚莫名地瞪著地面上碎成幾塊的藝術精品,一顆心逐漸沉落谷底。
讓他憂心的,不只是一尊好好的藝術品被一個浪蕩子隨意踐踏,頓時成了教人不忍卒睹的破片殘塊,還有隨著燕喬書重重一摔,散落一地的塑膠封套,封套裡,是一顆顆白色藥丸——該死的!這下事情鬧大了……
☆☆☆
「他要溜了。」江若悠驚喊,看著杜雲豐指揮一群人迅速收拾地上一片凌亂後,便匆匆忙忙跳上凱迪拉克,準備開車走人。
「放心吧,他逃不掉的。」相對於江若悠的驚慌,燕喬書的反應是好整以暇,「我已經以維也納中心局的名義對台灣的國際刑警提出支援請求,現在他們應該快到機場了,說不定已經重重包圍了所有的出入口。再者這裡有這麼多人證親眼看到藥丸滾出來,他們車裡還藏著一堆,反正肯定人贓俱獲,躲不過的。」「什麼嘛,你怎麼還這麼一副優閒的樣子呢?」江若悠瞪他一眼,急得跳腳,「萬一那些國際刑警還沒到怎麼辦?不就讓這幾個傢伙溜了嗎?我們應該設法阻止他們離開。」
「就憑我們倆?傻若悠,你以為他們會兩手空空來這裡嗎?肯定帶了武器……」
語音未落,只見江若悠窈窕的身影已追著重新發動的凱迪拉克而去,一面追一面銳聲喊道:「快啊,誰幫幫忙攔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燕喬書一震,「若悠!快回來!」他連忙追上,胸膛漫開一陣不祥的預感。☆☆☆
「杜先生,那兩個人追上來了!」
「該死!」杜雲豐恨恨詛咒,這一刻有撕裂全世界的衝動,他緊擰眉,回頭望了那個妄想攔住他們的蠢女人,驀地靈光一現,「停車!」他命令著司機,接著轉向身旁的屬下,眸光冰冷,「把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抓上來!讓她嘗嘗人質的滋味——」
☆☆☆
接下來的一切對江若悠而言像一場夢,一場她以為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夢魘。她被杜雲豐的手下一把拉進了凱迪拉克,拿槍指著她的太陽穴。
當她面對著車內眼神冰冽、神情殘暴的杜雲豐時,所有的聲音瞬間梗在喉嚨,連驚恐的尖叫也吐不出來。
直到茫然的眼眸落向前車窗燕喬書正努力攀上轎車引擎蓋的矯健身形,她才猛然一醒,銳喊出聲:「不要!喬書,不要——」
「放開若悠!」窗外的男人似乎沒聽到她的叫喊,整個身體趴在高速行進的車上,一面伸手用力敲著車窗,「放開她!」
「甩掉他!」杜雲豐冷冷下令。
車子瞬間加速,以更快的速度奔馳,燕喬書的身子晃了一下,差點被狠狠甩落。
江若悠屏住氣息,看著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穩住身子。
「身手倒滿俐落的嘛。」杜雲豐喃喃,不敢置信,「我還以為他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浪蕩子呢。」
「杜……杜先生,」他身旁的手下忽然開口了,嗓音蘊著淡淡驚慌,「這傢伙……這傢伙好像就是上次在我們倉庫外頭鬼鬼祟祟的男人,那時候我們幾個兄弟圍毆他,卻還是被他跑掉了……」
「什麼?」杜雲豐一驚,眸光驀地凜銳,「你再看清楚,真的是他?」
「好像……好像是——」
「可惡!我們中計了!」杜雲豐怒吼一聲,總算明白今日這一切不是愚蠢的意外,而是燕喬書的精心設計,他扭過頭,足以凍死人的陰冷眸光瞪向江若悠,「說!你們到底是誰?」
江若悠身子不住顫抖,卻倔強地別過頭去。
「說!」冰涼的槍管抵緊她的太陽穴,「不說我就開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