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中……""你究竟是怎麼了?這麼衝動,一點都不像你!"
"我……"童少陵抹著臉,煩躁地說:"我也不知道!最近我很煩悶,只想找個地方發洩出這股不安與煩躁--我……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了!"
杜聖中歎了一口氣,輕拍他的肩。"回去換衣服吧!剩下的,我來就好。"
那就麻煩你了!"童少陵抬起臉,看看天空,皺著眉,往教室走去。
杜聖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返回社團。
???
這樣過了好幾天,童少陵仍然煩躁難安,而孟寒雨也跟他一樣,心情不定;每每兩人獨處時,一股強大的不安氣團總是籠罩在他們四周,迴盪的氣流似乎愈來愈怪異。
"唉--"孟寒雨輕輕歎了一聲,歎出的氣息輕得一忽兒就消散在空氣中。但是靠在她身旁的童少陵還是感覺到了。
"為什麼歎氣?"他輕聲地問,聲音中滿是強裝的明朗。
孟寒雨將臉輕擱到他的肩頭上。"沒什麼!只是覺得胸口很悶,歎口氣會舒服些……"
童少陵伸出一隻手,五指纏繞住她的手指,然後緊緊地握住。這個動作,讓她有種安全感。
"你知道嗎?"
"嗯?"
孟寒雨露出笑容。"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真是討厭你耶!"
"真的?"童少陵驚訝地看著她。
"嗯!那個時候,我覺得你真是又驕傲、又自大;明明就比別人強,還那麼愛現,真是令人受不了。真的,我從來沒看過比你更令人討厭的男生了。"
童少陵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似乎頗不服氣;孟寒雨用另一隻手拍拍他,要他別在意,繼續說道:"對你的這種特異的感覺,是我在我爸媽離婚後首次產生的。自從我爸媽離婚後,我就對自己說,對任何事物一定都要禁絕產生感覺。不管是什麼事,就算看到幸福的畫面,我也不要覺得喜悅;若有悲傷情事,我也不會難過或同情。如果對什麼都沒有感覺,我一定不會再被傷害。可是看到你時,我所有的努力全都被破壞;我竟然對你產生了感覺,即使剛開始是負面的感覺,也讓我驚訝!於是我開始壓抑,不讓這分感覺浮現,可是,愈壓抑,它就愈跳動,結果--我卻愛上你了。"
說完,孟寒雨轉首對童少陵微笑,卻因他臉上閃現的強烈激動而呆愕。
"你怎麼了?"
童少陵臉上激閃著痛苦,孟寒雨驚慌地追問:
"你到底怎麼了?少陵,你別嚇我啊--"
童少陵痛苦得幾乎扭曲了整張臉,出其不意地,他一把用力地將她擁進懷裡,那力道是那麼重、那麼猛,好像快將她鑽進他身體裡似的。
"我絕不會讓你再受這種痛了--我一定不會再讓你那麼傷心了!我一定、一定不會……"
孟寒雨聽到他這一聲聲癡情的囈語,覺得此刻的她最幸福不過了。
她閉上眼,擋住了眼裡就要冒出的水氣,也反手緊緊地抱住他。
一時之間,他們就好像即將被放逐出樂園的戀人,纏擁得那麼緊,彷彿下一刻就要被迫分開似的!
一陣陰森的風,冷冷地闖進他們之間。忽然,門"碰"地一聲打了開來--杜聖中像個報喪的黑衣使者,臉色凝重地站在門口。
童少陵詫異地抬起仍刻著痛苦線條的臉,疑惑地問:
"聖中?有事嗎?"
孟寒雨看著杜聖中不尋常的表情,身子愈緊地偎入童少陵的懷中。
她有股不好的預感--她怕是有事發生了……
杜聖中掃看他們兩人幾眼,慢慢地開口聲音卻是平滑無波動。"我想你一定在這裡--果不出我所料--我是來告訴你,漪--她自殺了。"
孟寒雨睜大了眼,僵直了身子,腦中頓成一片空白。
"你--說什麼?"童少陵也震驚得很,緊擁孟寒雨的手漸漸鬆開。
"漪自殺了,現在正在醫院急救。"杜聖中的聲音仍是平板,像是在說著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童少陵的手無力地垂放在身側,驚愕慌錯地直盯著杜聖中;而他一直站在門邊,毫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孟寒雨在恍惚中慢慢彎低了身體,茫然地將自己蜷曲成蟲狀。
那陣陰森的風,陡地增強,並狂肆地在屋內旋舞打轉,它吹皺了窗邊的白簾布,也吹亂了屋裡的人的心。
第九章
在這間寒傖的醫院中,值夜大夫和當班護士都因這突生的事件來來往往忙碌著。
孟寒雨坐在急診室外最偏遠的角落,怔怔地看著杜聖中低聲安慰王漪的父母。
那兩位年已半百的老者仍是傷心不解,他們不明白為什麼一向乖巧懂事的小女兒,居然會做出如此令人不堪的傻事?!
他們不明白,他們純真的女兒會遭遇到什麼大事,足夠讓她選擇以這種偏激的手段來控訴她的憤怒?!
孟寒雨低下頭去,不忍看見王漪的父母那頻頻拭淚、顯得悲慼又痛心模樣。
是她的錯!
她聽到護士們說,王漪吞了整瓶的安眠藥,還在兩隻手腕上劃下深深的致命線條;她用她可貴的生命來實現她對她的詛咒--她要讓她一輩子都不好過!
孟寒雨茫然地將眼神調到自從來到醫院就呆站在急診室前的童少陵;他那自譴、自責的神色,就像她夢中那道無形透明的牆,冰冷地將她隔開。
她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相信他呵護、疼愛她的心,但是現實提醒著她,那已是比夢還不真實的幻夢。
她低下頭,用手蒙住臉頰,蒙住她那急奔而出的淚水。以後她要怎麼面對他?難道這是老天對她的懲罰?懲罰她不應該介入他們之間,懲罰她不該同時傷了兩顆心,所以,老天要她一輩子都難受!
可是,她只是愛他啊!難道真心愛一個人也有錯?
她不停地流淚,直到有一個溫熱的撫觸輕輕落到她的背上,她才抬起淚濕的臉,面對這冷冽中的唯一陽光--
原來是杜聖中。
杜聖中帶著溫柔,勸慰地說:"寒雨,我先送回家。"
孟寒雨轉頭看了童少陵一眼;他還是怔怔地站在急診室門前,只是,王漪的父母已站到他身邊,她看到了他的手緊緊握著王漪的媽媽的手。
她別開臉,眼中又浮聚出朵朵的淚花。
杜聖中也隨著她視線的轉動而轉動,他歎了口氣說:
"少陵現在的心情一定亂到了極點,你別想太多,知道嗎?"
孟寒雨毫無反應地又看了童少陵一眼,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杜聖中若有所思地伴著她走回到住處;到了門口,當孟寒雨掏出鑰匙開門時,他才沉沉地開口說:
"寒雨--你對少陵的心意千萬別因漪自殺而有所動搖,那樣對你、對少陵都是不公平的。"
孟寒雨開門的手僵在半空中,愣了許久,她才轉過身來對他露出個悲傷的笑容。
"她曾來找過我,她說,她會讓我沒有好日子過,現在,她真的做到了。從這一刻起,我知道我將永遠要生活在罪愆的深淵裡。她用了比外界輿論,甚至是她的苦苦哀求還更有效的方法,強迫我離開少陵。她為我造了個無形、卻堅固異常的良心牢籠,一輩子都要我背負這個無可救贖的罪惡--這一切,都源於我們所愛的是同一人--我應該如她的願,離開少陵嗎?"
"寒雨,你不可以認輸!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堅持下去!如果你這麼容易就放棄,那就表示你根本不是真的愛少陵,那麼,漪成了什麼?我們不是都成了小丑了嗎?"杜聖中激動地對她大喊。
"你是說,我應該就當成沒這回事般的再繼續過日子?你是說,我應該若無其事地繼續愛著少陵?哼!我沒有你那麼勇敢!我做不到!"孟寒雨大聲喊叫,臉上爬滿了她不自覺的熱淚。
"我並不是要你忘了這件事,或假裝什麼也沒有發生;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和少陵,你們兩個準備要用什麼心態面對這事件。漪的創傷,只有她自己能治癒,誰也沒辦法幫她;但是你們,你們絕不能因為這樣就分離!絕不能!"
"這樣?王漪的自殺不只是'這樣'如此輕淡而已!她不只是用這樣來報復我,她還借此表示她可以為少陵死!往後,不論是我或少陵,永遠都會懷疑我是不是愛他沒有王漪來得多;她用她的生命來表證她的愛,而我呢?我要怎麼做,才能表示我比她愛得更深?我要怎麼做?"
她仰面狂亂地哭喊,哭著不知該如何才能表達出她對童少陵的愛。杜聖中用力抓住她,吼著說:
"那你也想去死嗎?你把愛情看成什麼?一場遊戲?不擇手段一定要得到勝利?如果是這樣,那你也應該去死!王漪沒死成,那你就死得徹底一點!這樣你是不是比她更愛少陵?是不是?是不是--"
他怒聲咆叫著,用力地搖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