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尋遍山凹各處和斷魂崖上,就是見不到茵茵的鬼影。只有回兒在空中盤旋哀嗚,似乎也因為找不到茵茵而焦急!
那一夜,茵茵沒有來!
趙驥自三更等到天亮,一雙深沉的眼盯著荒家立腳點那白天道士、和尚到此做法超渡所遺留祭把過後殘亂的痕跡。腦中映著的是那日初見茵茵的影像,她的一顰一笑莫不牽動著他的心弦。
次夜、再次夜,接連幾夜趙驥仍不死心的往山凹等她可是她始終未曾再現身。
直到他必須啟程回京,離開揚州的前一夜,他又來到十里坡。
他站在斷魂崖上一想到自己連日到崖底遍尋不著她的屍骨,怕是早已被野獸所吞噬,就教他揪心痛著。此次回京再下揚州更待何時?只怕從此見不到她徒留憾恨!
他入得山凹倚在那日躲藏的大石上等待。
一會兒回兒也飛了下來,乖乖跟在趙驥身旁。
這隻大鵬果然通人性,幾夜下來也認得他了!
他撫了撫鳥頭,止不住內心萬般惆悵。直到三更過後——
「趙公子。」
忽地,一陣輕柔的呼喚自黑暗中傳來。
「茵茵?」趙驥站直身子望向聲源,一顆心狂跳不止。往前跨得幾步才見她娉婷的身子又是一身白色素衣裝扮,正自黑暗中飄袂而來。
趙驥喜於幾夜的守候終究沒有落空。
「對不起!茵茵來晚了。」她螓首低垂的朝他福了福身子表示歉意。
晚?她來得豈止是晚了而已,而是讓趙驥失落的空等她幾天幾夜,等得向來沉穩內斂的他幾乎要失控。
趙驥向前扶起她,緊握著她的手不願放開。
「公子一一」她仰起小臉望進他滿含思念的深情眸子,揪了心的不知如何開口。
若不是他明天即將離開揚州、若不是不忍心辜負他執意見她的情意,尹茵茵該是已死去的鬼魂,該自此消失無蹤,怎麼可以再出現?
「為什麼遲遲不肯現身見我?」趙驥壓抑了幾天的相思之情漸轉為苛責,不由分說的將她擁入懷中,藉由身體的貼合來感受她的真實。
她溫熱的身子柔若無骨,還泛著令人癡迷的香氣。這麼真實、令人眷戀的女子,直教趙驥忘了她是鬼的事實。
「公子,請自重!」茵茵輕輕推開他,羞極了!皖首低垂,始終不敢抬頭看他。
「你讓我等得好苦!」趙驥以食指抬起她的臉,霸道的要她看著自己。「明天一早我便得回京,你再不現身豈不教我遺憾。」
她要他自重?他也想啊!只是執行上有些困難罷了!更何況他本非輕薄之徒,向來只有女人主動巴結討好他,現她要他自重,倒教他啼笑皆非。
「我這不是來了嗎?」她郝笑著避開他的碰觸,走到回兒身旁輕撫它頭上的羽毛。繼之幽幽的說:「既然公子明日離此回京,茵茵誠摯的祝福公子一路順風。」
「我倒有個想法。」趙驥打斷她的話,修長的手指輕撫上她嬌俏的臉龐。
茵茵深吸一口氣、閉眼感受他的撫觸、直到他說出他的想法,她才倏然清醒。
「跟我一起回京!」
「公子……你!」茵茵臉色一斂,走至土塚前收拾接連幾日他僱人替她家人超渡、做法事時所留下的殘亂。
他拉住她的纖纖素手、正色的說:「回京後我可請全國最好的法師為你超渡、為你……」
不等他把話說完,她便急著含淚打斷他:「為我怎麼樣?又能怎麼樣?公子何必多費心思!茵茵早就不存於世,幾次與公子會面也不過因緣巧合罷了。你放心的回京去吧,此後別過請公子不必再掛念!」
「茵茵!」趙驥只覺得心如刀割,而無法反駁她的話。
她說得沒錯。她死了!他為她做再多的法事,她也只是個鬼,人鬼殊途他又能如何?
如果他能早些時候認識她,而不是在她變成鬼的此時,那麼茵茵的命運一定會有所轉折,也不至於造成今日這種無法扭轉的局面。
趙驥愈想愈不甘心也愈恨!
「你保重!」茵茵淚如泉湧的嘎哺著。她不想他這樣的,可又無能為力改變事實。
趙驥拉近她,兩人脈脈相視無言。
「你今晚陪我說說話,可好?」好半晌,趙驥認清了事實才沉痛的再開口。「也許過了今晚,你我永不得見。」
茵茵順從的點點頭,隨他坐到一棵大樹下,背靠著樹幹仰望滿天繁星。
趙驥哪裡知道那日躍下斷魂崖的尹茵茵,就是即將隨他進京的於巽君!
斷魂崖深且險,若不是茵茵有著不弱的輕功,以崖壁突出的尖石和壁縫中生長的小樹為助力做了緩衝,她早真成了斷瑰崖底的冤魂。
在她大難不死被老王救起後,她就是重生的於巽君,又意外的穿上男裝那一刻,從此於巽君便是個男人。
如此顛鸞倒鳳、隱姓埋名就是希望能掩人耳目,無論如何,她也要想辦法將解單父子勾結胡人,嫁禍給尹王府的密函送進京面聖、替她尹王府幾百口任死的人命中冤。
就當尹茵茵死了吧!
國仇家恨重於兒女情長!
那一夜,就要永遠消失的茵茵偎在趙驥懷中,陪他說了一整夜的話。
最後,趙驥又大意的被茵茵點了睡穴,茵茵才得以脫身。
第四章
趙驥醒來時天已大亮,哪裡還找得到茵茵的鬼影。心中自然又是一陣悵然不捨。
若不是她遺留在自己懷中的一條白髮帶提醒他昨夜種種,那份情深意濃、相談甚歡的情境……一切恍然如夢。
「趙公子!」
趙驥瞇細眼看著於巽君和洪鐘兩人各乘一匹馬遠遠往山凹靠近,直到趙驥所在的大樹下才勒住馬驥。
「原來你在這兒!」於冀君一臉神采飛揚的下馬,惱快的望著趙驥。於巽君今天心情可好了,雖然一夜未眠,可是自此擺脫尹茵茵這枷鎖,頤能不快樂?
只是看趙驥為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就教她掩不去心疼。
「你們來做什麼?」趙驥心情欠佳,看著於巽君那張與茵茵一模一樣,卻較為老成和男子氣的俏臉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使他心情更鬱悶。
「我們一大早找不到公子,又怕誤了回京城的時辰,屬下只好依於兄弟之言,隨他到這裡一方面尋找公子,一方面讓他拜別親人,沒想到公子真的在這裡,於兄弟真是神算哪!」洪鐘咧嘴笑著。他這個御前侍衛副統領隨太子殿下暗訪查案,一離家就是數月,想著現在就要啟程回京見著妻子、兒女,心裡高興得很哪!
「於兄弟不僅懂歧黃之術,原來還懂得神算!」趙驥微笑著挖苦於巽君。心知肚明這哪是什麼神算!那天向於巽君透露了一些他對茵茵的愛意,憑他絕頂聰明,哪會不知道他是跑來這兒與茵茵幽會。
「好說、好說!」於巽君抱拳笑得一臉狡黠。「我這就上前祭墳了。」說著,斂了神色至土塚前莊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爹!娘!女兒在你們墳前立誓,我尹家冤情不昭雪,茵茵便永遠不恢復女人身。」於巽君在心底想著。縱使有趙驥這個冤家亦然。
辭別之後再轉身,只見騎馬的洪鐘牽著她剛才的坐騎說:「你這馬拐了腳,再騎就要殘廢了!」
糟了! 可怎麼辦?怎麼選在這時候拐腳咧!
「於兄弟上來吧!」趙驥英姿勃勃的高居馬上喚他。
「是!」於巽君應了聲,走到趙驥的駿馬前為難的說:「趙大哥,與人共乘騎時我習慣坐前頭,可以嗎?」於巽君跟他熟識了也就改口趙公子稱他為趙大哥。倒是趙驥覺得新奇,他身為皇太子可從來沒有人敢跟他稱兄道弟,這美得不像話的小兄弟這樣稱他是頭一道。
「哈!你這小兄弟怎麼娘娘腔的像個娘兒們,只有娘兒們才坐前面的嘛!」洪鐘覺得有趣,大笑的調侃著。
於巽君一張嘴翹得半天高。她當然得坐馬前,否則豐滿的前胸貼上趙驥的後背,不羞死人才怪,而且會穿幫的!
「洪鐘!」趙驥向來袒護於巽君,只低喝了聲就讓洪鐘憨笑不敢再損人。
趙驥一副坐哪裡都無所謂的表情,扶於巽君上馬。
「公子,馬車和隨身行撰已經準備好了,就停在東城門外候著。」洪鐘道。
「嗯!」他漫應一聲上馬後,在於巽君耳邊說一句:「坐好了!」就扯緊韁繩策馬狂奔,惜由奔馳的快感來發洩滿腔的積鬱。
於巽君的後背緊貼著他的前胸,閉著眼不敢亂動,只聽到耳邊呼呼的風聲。不一會兒已經到了東城門外馬車停放的地方。
「僱馬車做什麼?」趙驥擰眉看著那輛遮著青布的馬車。
「你一夜沒睡,坐馬車趕路較舒適。」於巽君想當然耳的猛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