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頭上的傷都好了吧?」
我點頭,卡卡的眼裡還是寫著不易察覺的關心,多年的友誼不是那麼輕易說斷就能斷的:「之牧說想升你當總經理助理,你怎麼想?」
「我還要考慮一下。」
「為什麼?」我很詫異:「做女強人不一直是你的夢想麼?也沒人會認為你是靠關係。」
「我知道,可是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張熹老謀深算,你老公鞭長莫及,不過是想找顆棋子往他旁邊壓一壓,最好我們倆明掙暗鬥,互相牽制,他樂得在旁邊看我們互相競爭。」她看我一臉震驚,似乎很好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些,不過你老公也算光明磊落,這層意思他雖然沒有明說出來,但已經暗示給我聽,如果張熹再繼續膽大妄為,他那位子不排除給我。」
「那你還猶豫什麼?到哪裡不是打工賺錢?這裡你又不是做得不開心。」
「給人做了那麼年的嫁衣裳,自己也想去闖闖了。」她的唇角揚起一抹微笑。我無限羨慕地看著她,兩年不見,卡卡成熟不少,昔日的鹵莽變成了如今的自信,她正一步一個腳印地按著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著。她注意到我的眼神,馬上警覺:「只是想想而已,你可別叫你老公炒我魷魚。」語氣非常認真,不帶一絲戲謔。
我尷尬地笑:「怎麼會?反正那事你再想想吧。」到底是生疏了,這種話她也能說出來。
「對了,」她像突然想起什麼,打開手袋:「我要結婚了,有時間的話過來喝酒吧。」
我接過遞過來的紅貼,緩緩吸進一口氣,她竟然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好像只是告訴我明天可能要下雨或是天晴,有著數十年的深厚友誼的朋友這樣對我,真讓人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悲傷:「是嗎?恭喜你。」紅色的喜貼變得像花崗石一樣沉重,我有一種很強烈的被背叛的感覺。
「他也是公司裡的,電腦部的職員,當然以你的身份是肯定不會認識他的。」卡卡淡定地說。
「他……人怎麼樣?」我有些無措地沒話找話:「對你好嗎?」
「當然不會有你老公那麼優秀。」卡卡依然很平靜:「不過他對我很誠實,不會騙人。」
我明白她話中有話。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困難地開口:「十來年的老朋友了,這麼不給面子?」
「你結婚我不也是最後才知道麼?」她看著我慢慢地說:「靜言,你現在的心情比起當年我知道你要結婚的消息就算不得什麼了。」
我回想起那天卡卡憤怒的表情,被最好的朋友背叛原來就是這樣的感覺,而且我還同時背叛了她的兄長,卡卡一向是這種敢愛敢恨的脾氣,她在報復我!我知道我是徹底失去她的友誼與信任了。可是我能說什麼?我的確是負了他們兄妹,看來我又說錯了話,好像凡是方靜言做過的事,不用想,對的也是錯的。
「有時間的話,我會去參加你的婚禮,」我有些心灰意冷地說:「祝你幸福。」然後我轉身離開。我和卡卡以前從來沒有討論過結婚時誰要做誰的伴娘,因為這些問題無須討論,可是我們都沒有做成對方的伴娘。是不是有些事情該事先承諾好?
看我灰頭土臉的回來,之牧問:「怎麼,碰釘子了?」
我沮喪地搖搖頭,他看著我的神情頓時顯得不悅,低聲說:「她不願意麼?不願意就算了,給你臉色看?笑話!沒聽說過求著人家升職的,不知好歹!」
「不是這樣,」我低聲下氣地捉著他的手:「你別生氣,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之牧看著我,不悅變得更加明顯,眼神也陰沉了,嘴角往下一撇冷哼一聲:「從沒看見過你為誰這麼委曲求全過,你的方家大小姐脾氣呢?對自己的親妹妹也不見得有對她一半好……夏單卡,到底是身份不同啊。」
我一怔:「什麼意思?」
他很彆扭地丟下我:「自己去想!」
下半晚之牧沒理我,很盡職地與賓客談笑風生,我則在鬱鬱寡歡中度過。
送走客人,我坐在花園的鞦韆上一蕩一蕩地發呆。長廊上懸掛著一盞燈,投射出一種奇怪的金色到樹影裡,剛剛的喧嘩熱鬧現在已經轉為清淨。今天晚上發生的事真多,弄得我有些手足無措,又有些苦惱,之牧這段日子也不對,像是個小孩子老是和我鬧彆扭,害我今晚想找他好好談談的願望也要落空了。我閉上眼睛搖啊搖,感覺上好像回到了過去,那種單純的、什麼也不必考慮的少女時代。不知道坐了多久,有人走到我面前抓住鞦韆的鏈子:「你以為你今年十八嗎?這麼晚了還在外面看星星,找浪漫?」
我仰起頭,那個鬧彆扭的男人正對我伸出手,好像已經不生氣了,糾結的眉頭已經舒展開來,聲音又恢復一貫的淡淡譏諷。我看著他,把手擱進他的手心,他屈掌握住。我一個用力把他拉到我身旁軟墊上坐下,他莫名其妙地看著我。
「我有話要跟你說。」我沉默了一下才開口,但是手還是緊緊抓著他的不放,太過緊張的時候我就會習慣性地緊緊抓著一樣東西。。
「什麼?」他盯著我的眼睛低聲而柔軟的說,幽深的眸子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伸手摀住他的眼睛:「你盯著我我就不說了。」
「真是個麻煩的孩子。」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順從地閉上眼睛,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四周萬籟無聲,讓我的每一句話都不得不慎重考慮:「我們……我……」我咳一下:「我以前不太懂事……你原諒……不,我的意思是……我們從頭開始好麼?」
他緩緩拉下我的手,眼睛晶亮得像璀璨的寶石:「為什麼想對我說這個?」
我覺得尷尬極了,用力咬著嘴唇把臉別過去,他吃吃笑起來:「傻瓜。」
我的面孔開始發熱,老實說這麼沒頭沒腦的話我自己也覺得很傻,我猛然站起來,用憤怒來表示對他態度的不滿。
「坐下來!」他冷靜地一把拉住我,把我推回到座位上:「為什麼想對我說這個?」
「因為……」我努力尋找詞彙:「你對我一直很好……我也想要對你好一點。」
「良心發現?」他又笑起來,我對他怒目而視,這人有時候真是討厭。我後悔極了,他討厭的時候遠比可愛的時候要多。既然心裡明白,幹嗎一定要說出來呢?在他面前我總是像玻璃一樣透明。
他拿起我的手,把嘴唇印上我的手心,一股震盪馬上傳到我身體上,我覺得全身都要發抖了,真奇怪,我們已經做了這麼久的夫妻我竟然還會為他發抖。
「我真不知道自己的運氣是好還是壞,」他一邊吻我的手一邊輕聲說,聲音悶悶的:「我們結婚馬上快兩年了,老婆竟然要和我從新開始,靜言,你不覺得好笑麼?」
我的臉一陣發熱,看來我是的確錯了,他這種態度叫我怎麼能相信他是愛我的?羞辱、憤怒、失望一起湧上心頭,我掙扎這要站起來,他又把我按下去:「生氣了?別急啊,寶貝,聽我說完。雖然你讓我有點失望--我當然應該失望,你竟然這麼遲才和我說這樣的話……但我也很開心,你總算肯跟我進行這方面的溝通了,不是麼?我想……也許總有一天你會說出讓我滿意的話的。」
我平靜下來,從燈光裡注視他,他黑亮的眼睛裡閃爍著跳動的喜悅,我突然又開始臉紅了。
他一把把我攔腰抱起,我有些羞澀地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埋進他肩窩:「你以後不許背著我做事,凡事要和我商量。」
他很好說話地點點頭:「好。」
「還有……你以後不准莫名其妙地對我發火。」我馬上打蛇順棍上。
他想了想:「如果你不做惹我發火的事。」
可是今天晚上我就不知道他為什麼發火,但這麼好的氣氛讓我學他一樣點點頭:「好!」
他愉悅地笑起來,一直把我抱進二樓的臥室。我滿足地靠在他身上感受他的氣息,看來之牧執意帶我回來是正確的,一切的痛苦掙扎似乎從今遠離,新生活……在今夜的靜園要開始了。
第八章
屬於方靜言的黃金時代終於來臨了。星期天的明媚秋晨中,我換好粉紅的套頭毛衣再配上一條米白的及膝裙子,心滿意足地想。
「你真的不去?」我問靠在床上看報紙的之牧:「卡卡不是你的得力愛將嗎?人家一生中的大事你也不去露露臉?」
「我沒時間,約了人打球……」他望著財經版直皺眉頭:「分析得這麼一塌糊塗也敢上報社來混飯吃?」
「我看你是先算好她結婚的日期,再約人去打球的吧?」我一把拉下他手中的報紙。
他並不介意我的野蠻舉動,只是寵愛地衝我笑一笑,我們越來越親暱了,以前這種類似撒嬌的動作我是想都不會想的:「現代人能有幾個朋友?何況她老公也是公司員工,婚宴上的賓客裡只怕半數以上都是公司裡的人,我去了只會讓大家緊張,你以為是開例會?等她做到張熹那個位置吧,我才考慮要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