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在說醉話?」他的眼神很悲傷:「我每一個字都是當真的。小潔,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向你求婚了。」
以潔的心臟開始狂跳起來,天地彷彿突然間整個兒變了顏色。小哥跟她求婚?這世界是怎麼一回事呀?她是不是還在作夢?她咬了咬牙,決心將這整椿事情當成一個笑話看。
「別做出你醒來以後會把它當成惡夢來看待的事。」
她從他的懷抱之中脫逃出來:「趕快祈禱你明天早上就把這碼子事全忘光。回去睡覺了,小哥。」
守謙只是悲傷地看著她,而後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連假裝一下都不願意啊?」
以潔窒了一窒,還沒想出一個適切的回答,守謙雙肩聳動,已經無聲地笑了起來。
「這太可笑了!」他的笑聲自喉嚨深處發出,聽來像遠方的悶雷:「以前家琪求我和她結婚的時候我沒答應,現在我向別人求婚別人也不理我,這一定就是所謂的現世報了!可是你為什麼不答應?為什麼不答應?我一直以為你很喜歡我的,」
「小哥,」
他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我知道,我知道,陸平浩在你心裡的份量更重一些,是不是?」他突然間咬緊了牙關,臉上的表情使得以潔情不自禁地退後了一步,但他緊跟著逼進了一步,雙手就像是鐵箍一樣地扣緊了她的雙腕,以潔又驚又痛地叫了出來:
「小哥,你瘋了!」
「你敢說我瘋了?你自己才瘋了!」他喊,臉上的表情因痛苦而顯得猙獰:「為什麼?你不是說你愛我的嗎?不是說你一生一世只愛我一個的嗎?為什麼還要護著他,為什麼不肯離開他?你騙我,騙我,騙我!」
「守謙!」一聲暴喝從門邊傳來,平浩人隨聲至,一個箭步衝過來就將他推開:「你在做什麼?醉暈了不回房裡去躺著,跑到這個地方來發什麼酒瘋?」
守謙給推得退出了好幾步遠,搖搖晃晃地身子還沒站穩便衝了過來。
「你!」他吼,猛猛地一拳便朝平浩的下巴揮去。平浩匆忙間向旁一閃,那一拳堪堪挨著他身邊擦了過去。但守謙的第二拳又已揮到,接著是第三拳,第四拳……拳風中挾帶著他憤怒的咆哮:「都是你!你對家琪做了些什麼使得她再也不肯理我?使得她到後來一見到我就像見了鬼一樣地躲著我,說她再也不要見我,再也不能見我,」
平浩手忙腳亂地躲著他全無章法的拳頭,在錯愕之中亂七八糟地挨了好幾記。
「小哥!」以潔驚叫著衝上前去,死命從後頭抱住了守謙:「小哥,住手,住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醒一醒呀!」
「放開我,放開我!」守謙舞著拳頭叫:「你作什麼那麼護著他?你是移情別戀了是不是?你再也不愛我了是不是?你——」
「小哥!」以潔尖叫:「你有完沒完?家琪早就嫁給大哥了呀!你到底要她怎麼樣?她有她的道德觀,她有她的羞恥心呀!她早不是你的女朋友了!在她披上嫁衣的那天開始就再也不是了!你到底還要她怎麼樣?」
守謙的身子激烈地震動了一下,高舉的拳頭突然間僵在那衰。慢慢地他轉過頭來看著以潔,漂亮的五官整個都扭曲了,一抹灰敗的顏色籠上了他的臉。
「我到底要她怎麼樣?」他茫然地說,眼睛裡突然間充滿了淚光:「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要她怎麼樣。我只知道我不要失去她,不要她不理我。可是……可是……」
他的臉孔又是一陣扭曲:「可是她越來越疏遠,越來越冷淡,她……她……她……」他整個人蹲到了地上,兩手死命地扯著自己的頭髮:「她甚至還寫信給我,說她再也受不了了,她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信?」平浩像被閃電打到一樣地跳了起來:「什麼信?什麼時候寫的?信裡頭說了些什麼?」
守謙霍然間抬起頭來看他,眼睛裡充滿了憤怒。「說得好像你一點也不知道似的!」他啐道:「你那麼成功地把家琪的心給拐了過去,這種事她會不告訴你,會不對著你交心表態?可惜的你也沒能擁有她多久,她才寫完那封信就死了。死了!你滿意了吧?」
平浩的臉色變得像雪一樣白了,卻有一簇奇特的火焰在他眼睛裡閃爍。「她說這種日子她再也過不下去了,她無法再繼續欺騙下去,否則她就對不起」他「。是不是?」他一字一字地道,臉上的表情平靜得危險。
守謙望向他的眼神裡滿是憤恨。
「你都已經知道了,還拿來問我作什麼?」
「信上沒有寫收信人的名字,對不對?」
守謙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平浩深深地吸了口氣,以潔注意到他的十指捏得死緊,而後又緩緩地鬆開。不知道為了什麼她的心臟開始狂跳,呼吸也迫促了。
「那封信呢,守謙?」他在守謙的面前蹲了下來,眼睛對眼睛:「你把那封信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守謙的眼神有一剎那的茫然。「——丟了。」
「丟在什麼地方?」
守謙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平浩突然間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眼眸中青氣閃現。
「我來告訴你你把它丟在什麼地方!」他一字一字地說:「丟在我和家琪的房裡,丟在我們那張大床的旁邊!等我從公司裡接到家琪出了車禍的惡耗趕回來,看到那封信——上帝,你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的嗎?而你居然還敢責備我?你居然敢說是我害死了家琪?你敢說你不是故意將信放在那個地方來誤導我的?你——你這個——」他怒得額上的青筋都浮出來了,緊緊抓著守謙的雙肩死命搖晃,好像恨不得將他的腦袋瓜子給搖下來似的。
「本來就是你害死了她!本來就是!」守謙反手抓住了平浩手腕,用盡氣力吼了回去:「誰叫你和她結婚的?誰叫你娶她的?你不和她結婚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她那裡還會有什麼罪惡感,還會有什麼掙扎,還會有——」
平浩一拳重重地擊在他臉上,打得守謙向後跌了出去。
「這一拳是替家琪打的!」他咬牙切齒地說,狠狠地又補上了一拳,再一拳:「這一拳是替伯伯打的!還有這一拳,是為了你那苦命的孩子!」
守謙大叫一聲,雙腿猛然踢出,將平浩重重地撞了出去。同一時間裡他跳起身來,撲過去和平浩扭成一堆。以潔在旁直叫「不要打了」,那兩個男子那裡理她。何媽聽到吵鬧聲趕了過來,也只能站在門口直搓手而已。
還好那一場架並沒能維持多久。守謙畢竟是醉了酒,很快地便居於下風,抱著肚子踡在地上呻吟。平浩一面擦著嘴角的鮮血一面站起身來,恨恨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你——你——你給我滾!」守謙咬著牙道:「滾出陸家,滾出捷鐵!聽見沒有!滾!我再也不要見到你這個私生子!」
何媽倒抽了一口冷氣,平浩的眼睛微微地瞇了一瞇。但,在他們兩人都還沒來及說任何話之前,以潔已經上前了一步,一手輕輕地搭在平浩肩上,眼睛沉穩地看向掙扎著想坐起身來的守謙。
「抱歉,小哥,有件事你或許還不知道,」她沉沉地說:「人事命令不經過我的同意是不生效的。因為我擁有捷鐵一半的股權。」
第十章
如果說方纔那一場架還不曾消去守謙全部的酒意,這幾句話也已足夠將他完全震醒。不止是守謙,連平浩都對著她投來了不敢置信的眼光。以潔綻開了一朵澀澀的微笑。
「莫說你們不知道,我自己也是去年回來探病時才知道的。」她輕輕地說,想起了當時伯伯用筆談告訴她的事實,以及那兩行歪斜無力的筆跡:「捷鐵本來就是我父親和伯伯合夥開設的公司。」捷鐵「用的就是伯伯名字裡的鐵字,以及我父親蘇捷智的捷字造成的。這麼些年以來,伯伯一直以我監護人的身份行使股權,一直到我回來之後才還給了我。」
守謙重重地甩了甩頭,再甩了甩頭,對以潔突如其來的宣稱仍然難以消化。平浩則拉了拉身上的襯衫,邁開步子朝門口走去。
「大哥,你要上那兒去?」以潔一把拉住了他。
「找家旅館去過夜。」平浩的回答來得簡單:「主人已經下了逐客令了,我還呆著幹嘛?」
「可是你不能走呀!」以潔急道,抓住第一個蹦進她腦子裡的借口來挽留他:「伯伯後天要出殯呢!」
「我後天一大早再回來不是一樣麼?」平浩說,聲音幾乎是溫和的:「反正該忙的事已經忙得差不多了。」
「算啦!咱們家的謠言還不夠多嗎?沒事再加一個幹什麼?」守謙粗聲粗氣地說,滿面怒容地站直了身子:「打架時講的氣話也能當真嗎?算我喝醉了滿口混話行不行?干!」不等旁人接腔,他掉轉身子直直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