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潔橫了他一眼,守謙趕緊舉起手來作投降狀。
「好,好,我知道,這個人還沒打算這麼早就將自己因在奶瓶和尿布裡。」他笑嘻嘻地說:「不過小潔,那也沒必要整天窩在家裡不出門吧?」他彈了一下手指:「晚上跟小哥去跳舞怎麼樣?」
「跳舞?」她瞪大了眼睛。
「是啊。」守謙神采飛揚:「偶然也該給自己放個假嘛!換件性感一點的衣服,跟小哥一起去玩一玩,瘋一瘋,哇塞,別人可要羨慕死我了!」
「性感一點的衣服?」以潔有些好笑:「小哥,你沒弄錯吧?你老妹可是個良家婦女耶!」
「就因為這樣,才要拉你出門去玩啊。再良下去可要涼透了。」守謙笑著說:「說好啦,小潔,賣你小哥一個面子嘛。」
聽說了他們晚上要去跳舞的決定之後,陸鐵龍只是笑瞇瞇地說了一句:「好哇。小潔也該出去散散心了」就算完,平浩卻很明顯地怔了一怔。守謙看在眼裡,露出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來。
「別擔心,大哥,我會照顧好小潔的。」他懶洋洋地說:「保證把她毫髮無傷地送回來。」
平浩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光芒是——警告麼?以潔困惑地皺了一下眉頭。然而她什麼都還沒來得及確認,大哥已經低下了頭顱,自顧自地吃起他的晚餐來了。
吃過飯後,以潔回到自己房裡去梳妝打扮。性感一點,呃?她在衣櫃前想了半天,挑出一襲珠灰色的罩衫來,搭上一條鐵灰色的軟呢長裙,再取出一條灰底紫紋的長絲巾紮在腰間,讓絲巾上華麗的紫色圖案懸垂下來。那罩衫作七分袖,前後都是V型領子,前胸和後背因此露出了一截引人遐思的肌膚,卻又不致於太過暴露。這樣應該算得上性感了吧?以潔一面戴上她的紫水晶耳環一面想。這件衣服要是再暴露一點的話,她可是沒有勇氣去穿它了!
取過一件酒紅色的毛線外套往身上一比,她對著鏡子看看整體的搭配效果,這才對自己認可地點了點頭,下樓而去。
看見她在樓梯口出現的時候,守謙立時仰起頭來發出一聲狼嚎。
「好正呀,小潔!」
「小哥!」以潔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很好看啊,小潔,」玉翡也加入了稱讚的行列:「這樣穿好有女人味!你平常上班穿的那些襯衫窄裙雖然也很好看,但是太嚴肅了啦!」
「穿得太漂亮了,怕大哥分心呀!」在這樣輕快的氣氛底下,以潔大著膽子說了一句風話,很快地掠了平浩一眼。但大哥臉上的表情是莫測高深的。以潔的心微微地沉了一沉。眸光轉動之間,她瞥見了走進餐廳來收拾碗盤的何媽,驚愕地發現:何媽臉上閃過了一絲奇特的神情。
以潔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守謙已經拉起了她的手。「爸,那我們走囉!」他興高采烈地說,一面邁開輕快的步子就往外頭走去,以潔只能跟著。或者是我看錯了罷?她疑惑地想,何媽臉上的表情怎麼會是不以為然呢?真是的,一定是我看錯了!
這絲輕微的疑惑,在她坐進了小哥的雪鐵龍之後,很快便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因為小哥實在是個胡聊亂蓋的高手。他們去跳了兩個鏡頭的舞,看了一場午夜場的喜劇片,然後又去吃消夜。守謙一路上逗得她笑個不住。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兩點多了。客廳裡的燈光依然亮著。是何媽為我們留了盞燈吧?以潔一面想著,一面開了門。再怎麼也想不到坐在客廳裡的會是平浩!乍一照眼的時候,他臉上掠過的神情是——如釋重負麼?
「回來啦?玩得開心麼?」平浩溫和地問,闔上了手中的卷宗。以潔突然間覺得一陣罪惡感流過心底。大哥根本沒有假日可言啊,她居然還跑出去玩得這麼晚!
「喲,這不是大哥嗎?怎麼你在給我們等門啊?」守謙笑嘻嘻地說:「這可真不敢當。我說大哥,您也別那麼辛苦嘛,小潔和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啦!」
平浩闔上了手上的卷宗,淡淡地說:「雖然是週末,熬夜熬得這麼晚總不大好。快去休息吧。」
見他回過身子要往樓上走,以潔有些愧咎地追了上去。
「你在忙會計制度的部分嗎?」她問:「我明天再來幫你看,好不好?」
「你跟他瞎起勁些什麼嘛,小潔?」守謙懶洋洋地說:「咱們大哥可能幹得很呢,千手千眼地,哪裡用得著你幫他的忙?」
「小潔是很優秀的企業人材,我相信你一定知道的。」平浩淡淡地說:「再說我也不是什麼千手千眼。我需要每一分我所能得到的助力。你——」
「顯然我不在你的名單上頭囉!」守謙皮笑肉不笑地道,以潔全身的肌肉都情不自禁地繃了起來:「我一當上業務經理,公司的營收就因為政策問題而停止了成長,這不是擺明了要我坐冷板凳嗎?我能夠有時間上館子、跳舞兼看電影,說來還要感謝大哥您的德政咧!」
「守謙,」平浩重重地吐了口氣,一抹疲憊的神色浮上了他的臉:「我跟你解釋過多少次了,這只是過渡時期。」
「啊哈,是呀,過渡時期!」守謙笑咪咪地說:「只等制度落實了之後就會改善的,是不是?我卻搞不懂,你這種制度有什麼好處?每一個關卡都要填表,每一個關卡都要簽名;本來在緊急狀況之下,只要總經理簽個名就能辦成的事,全讓這些報表簽名給耽誤了!」他的聲音越提越高,笑容也變得異常尖刻:
「昨天那一條緊急開出的生產線,就是為了你這個該死的制度,沒來得及買進需要的零件,平白損失了六十萬的訂單!這種事你要怎麼解釋?過渡,過渡!哈,過渡到什麼地方去?破產倒閉嗎?」
「小哥!」以潔試著打斷他,但守謙理都不理。反而是平浩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靜。
「伯伯答應給我一年的時間,讓我放手去做的,你何妨再等幾個月呢?」他淡淡地說:「如果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我能這樣穩嗎?捷鐵企業倒了對我也沒有好處,是不是?」
「這就難說了!誰知道你肚子裡在打什麼主意?」守謙陣道:「倒了對你是沒好處,可也沒什麼壞處啊!反倒是我,」
「小哥!」以潔叫道,使勁地拉了他好幾下:「不要再說了啦!你想把伯伯給吵醒嗎?」
守謙這才閉嘴,想必也察覺到自己說得太過火了。他悻悻然地將手插進長褲口袋裡,別過臉去盯著客廳裡人工砌出來的小水池,好一會子才回過頭來。
「對不起,小潔,我只是太心急公司的事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誰不是呢?脾氣過了就算了。」以潔輕輕地說,朝著平浩的方向呶了呶嘴,示意守謙給大哥道個歉。守謙臉色微微一沉,旋即聳了一下肩膀。
「抱歉啦,大哥,」他吊兒郎當地說,很誇張地行了個中古歐洲的騎士禮:「聖天子胸羅萬有,腹有玄機,本來不是吾輩小民能妄加揣測的。小弟方才多有冒犯,這廂有禮了!小潔,謝謝你今晚陪我。改天小哥再帶你去見識見識旁的地方。晚安啦!」沒再看他們兩人一眼,他自顧自地上了樓。
這算什麼道歉?根本就是諷刺嘛!以潔哭笑不得地目送他上了樓,只得對著平浩莫可奈何地攤了攤手。她還能說些什麼呢?可是不說點什麼好像也不好……
「大哥,」她試著開口,但平浩對著她搖了搖頭。他眼眸中那疲憊的神色阻止了她。
「別說了,去睡吧,真的好晚了。」他輕輕地說,自顧自地拾級而上。以潔胸口突然間一陣發疼。也許,這一類的壓力、誤解和忍辱負重,是所有的經營者都必須背負的吧。雖然這所有的過程她無一不與,但身為總經理的大哥卻是現在的眾矢之的。想到這個地方,以潔情不自禁地追了上去。
「大哥……」
平浩從樓梯的轉角處回過頭來,看著她欲言又止的臉,胸中一股子暖意漫將上來,忍不住伸手搭在她小小的肩上。
「去睡吧,真的好晚了。」和方才完全同樣的語句,但話中的暖意卻已取代了方纔的疲乏:「你我都很清楚,現在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成果可以說服一切,不是麼?」
以潔定定地注同了他半晌,注意到他堅忍的韌性又已回到了他的眼中,情不自禁地舉起手來,搭在他放在她肩上的手上,緊緊地握了一下。
有那麼極短極短的剎那,空氣彷彿停頓了。她以為大哥放在她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凝視著她的眼睛變得專注;她甚至還有一種錯覺,以為他就要開口,說自己今天晚上的打扮很好看……但她的心跳還沒來得及加快,這一切幻像已是旋起旋滅。大哥收回了他搭在她肩上的手,給了她一個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