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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納蘭真

  他這樣的軟語相商,雪嵐實在很難繼續生他的氣,進了圖書室以後,她只有悶著頭去看架子上的藏書。仲傑在音響上放起了柔美的輕音樂,然後伸手將光調暗。

  「等一等!」雪嵐叫道:「仲傑,這架子上的是——你們的全家福嗎?」

  「嗯。」他興趣缺缺地應了一聲。

  雪嵐湊向前去,想把這些相片看得仔細一些。這一張是魏家夫婦坐在花園裡,另一張是魏家夫婦和仲傑並排坐著,臉上掛著全家福的笑容。還有一張是仲傑和一個年齡和他差不多的青年,坐在門前的台階上。但這就是全部了。雪嵐失望地轉過身來,問道:「怎麼都沒有伯淵的照片?他不是也住這裡麼?」

  「他十五歲就離家了。」

  「什麼?」雪嵐驚訝得瞪大了眼睛:「為什麼?」

  「我不知道。」仲傑不耐地道:「大概是因為他一直很孤僻吧。而且他從不曾試著去改善。我想我父親從不曾原諒過他。」

  雪嵐挫敗地看著魏家夫婦的相片,知道自己從他們那兒問出來的東西,不會比從仲傑這兒知道的多。「他走了多久以後才又回來?」

  「十年吧。即使是到了現在,他待在家裡的時間仍然很少。一兩年才回來一次,每次停留的時間都不過十來天。」

  「他自己有房子嗎?」

  「他在東海岸的什麼地方有棟房子,可是我不曉得確切的地點在哪裡。我從來沒去過信。〕

  「那——有沒有人打過電話給他,看看他是不是回來了?」

  「當然沒有!」仲傑怒道:「我們找這種麻煩作什麼?」

  「但他是魏家的一份子呀!」

  「你能不能不要再問我老哥的事了?」仲傑咆哮。

  〔為什麼這個家裡連一個關心他的人都沒有?」雪嵐挫折地叫了出來:「他究竟做了什麼,使得你們這般排斥他?」

  〔等你見到他的時候,為什麼不自己問他去?〕

  〔你忘了,仲傑,」雪嵐冷笑:「我可從來不曾『見』過他!」話一出口她就後海了。這話說得未免太重了些。她急忙接道:「對不起,仲傑,我不應該說這種話的。不過,這也就是我為什麼一直想找到他一張相片的原因——我甚至還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呢!可是問來問去都沒個結果,所以我——」

  〔好吧。〕仲傑咕噥道:「我也不對。我不應該發脾氣的。可是誰讓你老問我老哥的事?我實在聽煩了!」

  雪嵐聳了聳肩。雖說她想知道的事一樣也沒問出來,可是她不想再和仲傑吵架,所以乾脆閉嘴。仲傑則終於如願以償的調暗了燈光,拉著雪嵐在他身邊坐下。「我今天簽成了一大筆生意,」他驕傲地說:「可不容易呢!」他開始絮絮地告訴她:簽成這筆生意的經過。

  雪嵐努力聽著。她對這種話題實在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還有一些厭惡;可是這是仲傑生活裡的主要部份啊!而她曾經那樣地愛過他——她心不在焉地想著,而後發現他正凝視著自己。

  「你真美。〕他啞聲說道:「比我所能記得的還要美。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你,雪嵐。〕

  「我也想念你,」她輕輕說:「你為什麼從來不來看看我呢?」

  「伯母要我答應不再去看你。她說那只會教你悲傷。」

  很合理,雪嵐苦澀地想。但如果是伯淵,他才不會管媽媽說了些什麼……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伯淵那天和她媽媽說的話:「如果到時候我看不到她,就算將整個房子都拆了,我也要將她找出來。」他是一旦下定決心就勇往直前的。沒有任何事,也沒有任何人擋得住他。

  〔雪嵐?〕仲傑溫柔地問:「你真的想念我嗎?」

  「嗯。」她心不在焉地回答,思緒仍然留在伯淵身上。

  「我很高興。」他低聲說道,將她拉向他的胸前:「那表示你仍然愛著我,不是麼,雪嵐?」他說著低下頭來,深深地吻在她的唇上。

  「仲傑——」她試著抗議,但他不肯放她。「別怕,雪嵐,鬆下來。這裡不會有人來的。〕他繼續吻她,試著用他親蜜的吻打動她。

  雪嵐放鬆了一些,試著去感覺一些什麼。這是仲傑啊,她曾深愛過的仲傑啊——而她已經被他吻過不知多少次了,有什麼好害羞的?然而她仍然什麼感覺也沒有。不,更糟,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掙扎著她將自己的頭扭了開去,喘息著叫道:「仲傑,停止!不要!〕

  〔雪嵐,我愛你!〕他喘息著,緊緊地摟住了她:「我一直愛著你!」他的手滑過了她的胸口。

  這太荒謬了!這一切必需停止!雪嵐抽身後退,盡可能地鎮定下來:「仲傑,不要逼我。我才剛復原沒有好久,而在此之前我瞎了將近一年……現在要想說我對你有任何感覺都還太早了。」

  他僵了一下。「我活該受罰,是不是?」

  「仲傑。〕雪嵐被激怒了:「我不是在懲罰你,或是在吊你胃口!我只是——還很混淆,而我不喜歡被逼,如是而已!」她掙開了他,逕自走到屋子另一頭去。

  「奸嘛,對不起,」他重重地道:「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我們不能就只是聊天嗎?我覺得我們需要一點時間來重新認識彼此。」

  仲傑甩了甩頭。「好吧。咱們來談談後天那個宴會好了。」他說:「媽媽堅持你一定要參加。會有二十來個客人,包括我的老闆黃智源夫婦。他也是我父親商場上的朋友,我希望你能給他們留個好印象。」

  怎麼又來了!雪嵐咬了咬牙。但她今晚不想再和仲傑起任何爭論,因此只是無言地點了點頭。

  然而,即使已經決定要想給人留個好印象,等到宴會舉行的那個晚上,雪嵐卻發覺這項工作簡直是個酷刑。黃智源矮小肥胖,說話時老喜歡藉故來碰她:黃太太則是個精明厲害的女人,臉上的粉足足有一寸厚,說起話來勢利且刻薄。她對雪嵐的評價似乎很低,冷淡地看了她兩眼,自去找別人說話了:但是黃智源卻是整晚黏在她身旁,不時說些令她很不舒服的話。「多麼迷人的小姐,」他的聲音黏答答的:「魏仲傑可真是艷福不淺啊!他和我說了你們解除婚約的事,但現在你又回來了,恩?我現在說恭喜會不會太早了?」

  「是太早了。」雪嵐冷淡地道。

  「可別等太久羅!像他這樣的金龜婿可下是天天可以找得到的。」他對著她擠眉弄眼。

  老不修!雪嵐嫌惡地想著,絕望地希望有人能將她救出這場災難。謝天謝地,魏天弘看到了她求助的眼神,過來將她帶走,介紹給別人去認識。然而雪嵐還是很不舒服。她的身子猶未大好,本來就很容易疲倦:而屋子裡抽煙的人實在太多了,煙氣刺激著她纖柔的眼睛。

  所有的人對她而言都是陌生人,聚在一起說些她一點概念也沒有的人和事……好不容易,最後一個客人也告辭回去了,雪嵐真是鬆了一口大氣。當然,鬆了口大氣的好像不止她一人。孫玉瑤筋疲力竭地宣佈說她至少要休息兩天才恢復得過來,甚至連魏天弘也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夫婦兩一前一後地回房休息去了。只有仲傑很興奮地留在雪嵐身邊摩拳擦掌。

  「黃智源夫婦都很喜歡你呢!」他興奮地說:「你今晚表現得好極了!」

  雪嵐笑了一笑。這種應酬話也能聽嗎?她根本不相信那個黃太太會喜歡任何人。「黃先生好像覺得我們一定會訂婚似的。」她盯著他瞧,等著他的回答。

  「不是嗎,雪嵐?」仲傑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你現在只是在考驗我的耐性。但當然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來的。」

  「別說得這麼有把握,」雪嵐慢慢地說:「因為我……」她看著仲傑英俊的臉,困惑地搖了搖頭。她是怎麼啦?仲傑年少有成,又對她一往情深,她到底還有什麼不滿?她究竟還想要求什麼?

  彷彿是看出了她的困惑,仲傑一把攬住了她。「如果有必要的話,我願意跪下來求婚。〕他笑嘻嘻地道。雪嵐眼底閃過了一抹怒色,他趕緊收起了笑容。「我是當真的,雪嵐,我比一年以前還要愛你,而且我一心一意想娶你為妻。答應我吧?我心愛的!〕

  他的催促那樣急迫,急迫得使她再也沒有時間去思考。「不!」一句話衝口而出。雪嵐驚得倒抽了一口冷氣。是她的本能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而直到這句話衝了出來,她才知道自己的心意有多麼堅定。「不,」她再說:「我不能嫁給你。現在不能。〕

  仲傑的臉色沉了下來。「現在不能是什麼意思?」

  雪嵐無助地聳了聳肩。「我還沒有和你結婚的心理準備。〕

  「可是你一年以前就有!」

  〔我知道。但是這一年裡發生的事太多了,而其中我應付得最艱難的一椿事就是你。我用了那麼多心力去克服失去你的痛苦,這些努力不可能一夜之間消失無蹤的。仲傑,拜託,你必需給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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