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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納蘭真

  雪嵐感激地對著他微笑,站起身來向魏家夫婦告辭。

  「是呀,雪嵐,你是該早點休息。」孫玉瑤微笑道:「我不到中午是起不了床的,所以你就自己玩吧,啊?不要拘束,只管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

  「媽,你安排雪嵐住在那裡?」

  「東廂的客房。反正伯淵現在不在家。」

  仲傑扶著雪嵐走上了樓梯,將她送到一個房間的門口。雪嵐好奇地道:「伯淵也住這一層,是不是?」

  「你不覺得你對伯淵關心太過了嗎?」仲傑陰鬱地道,將她釘在門上:他的眼睛鬱鬱地燃燒:「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他的!」

  雪嵐倒抽了一口冷氣:「但他也是我的朋友啊!〕

  「我和我老哥從不分享任何東西!」他陰沉地道,突然間低下頭來,吻上了她。雪嵐大吃一驚,想要避開,但是背後的木門使得她沒有閃避的餘地。她試著別開臉去,但他堅持地握住了她圓柔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這是一個很熱情、很激烈、很具佔有性的吻,和仲傑以前吻她的方式完全不同。他以前的吻是很有節制的,很溫和的,雖然甜蜜,但卻不含任何肉體上的慾望。當時的雪嵐太天真,太純潔,一直以仲傑那種彬彬有禮的吻為滿足,也一直不曾感覺過慾望的力量;雖然她也曾好奇過:如果仲傑的舉止激烈一些會有什麼樣子。然而現在,仲傑終於用男人想望女人的那種方式吻她了,雪嵐卻連一點感覺也沒有,也——一點反應也沒有。

  而後仲傑終於放開了她。他稍稍地退後一步,用一對深思而銳利的眸子打量雪嵐。他的神情在不滿中有著憤怒,他的口氣幾乎像是壓在蓋子底下沸騰的開水:〔你今天太累了。〕他咬著牙說:「明天見,雪嵐。」

  他沈重的步履聲漸去漸遠。雪嵐鬆了一口大氣,迫不及待地逃進了自己的房間。

  第六章

  歸 來

  由於昨晚上床得早,雪嵐一大早就醒了。清晨的陽光自煙一般淡綠的窗簾中透了進來,照在色澤清碧的磨石子地上。這個房間有著錢所能買到的最好的一切,漂亮得像雜誌上的展示屋。席夢思的大床,貴重的梳妝台,裡間是一間浴室,有著全套相配的衛浴設備。雪嵐簡單地梳洗過後,到樓下吃了早點。由於女主人身體不好,女傭一向是將早餐端進她房裡去給她吃的,久而久之,魏家的人已經習慣各自在自己房裡吃早飯了。因此雪嵐起床沒有多久,女傭便端了一隻盤子進房裡來。

  雪嵐安安靜靜地吃過自己的早飯,在沙發上伸長了雙腿。壁上的掛鐘指著八點半,仲傑和魏伯伯一定都上班去了吧?仲傑——她的思緒飄到他昨天所說的話上頭。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麼他的毀婚,果然就有著高貴的動機了。這是不是表示——他仍然愛著她?也許是吧,因為他昨晚還吻了她。可是……雪嵐困惑地搖了搖頭。一年以前,甚至是半年以前,為了他那樣的一吻,她真是可以放棄一切:可是她昨晚竟然對他沒有一點感覺,一點反應也沒有——沒有愉悅,沒有慾望,也不是厭惡或排拒,單單是什麼都沒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難道真是像仲傑所說的:她太累了?

  雪嵐皺了皺眉,試著將這擾人的思緒撇開。玫瑰的香氣在她鼻端浮動。她抬起頭來,看向了放在衣櫃上的玫瑰。玫瑰啊……伯淵也曾送過玫瑰給她。只不過他所送的是紅玫瑰,而不是這花瓶裡擺的黃玫瑰。送她玫瑰的時候,他對她說過什麼來?「為了你的勇氣,也為了我的承諾。」他答應過要一直陪著她的,可是結果一去不回……而她怎麼問都問不出一個結果。好像、好像這個家裡完全沒有他容身的餘地似的。

  以前到魏家來的時候,她根本不曾感覺到伯淵的存在;可是那時她還不認識他,沒有理由去留意任何蛛絲馬跡。但是現在呢?魏伯伯根本不想談他,他的後母對他漠不關心:至於仲傑——仲傑簡直將他視若寇讎。這究竟是為什麼呢?是他們的錯,還是他的?他曾經這樣毫不顧惜地自她身邊走開,是不是也對他的家人做過同樣的事?也許就因為這樣,他一次又一次地傷了他們的心,終至於沒有人再想關心他?

  雪嵐歎了口氣,對自己搖了搖頭。這樣胡思亂想有什麼用?得出來的永遠不會是正確的解答。

  她衝動地跳了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昨天晚上,魏伯母曾提到過:伯淵也住在這一層裡;也許她可以從他的住處裡得到一些線索,好讓她多知道他一些?就某些方面來說,他對她而言還是一個陌生人;然而從另一個角度看的話,卻是從不曾有人像他一樣地接近過她……雪嵐的心怦怦亂跳,不明所以地緊張起來。

  走廊上空無人跡。側耳傾聽,偌大的房子裡悄無聲息。雪嵐深深吸了口氣,開始了她的探險。

  她推開了左手邊的第一扇門,發現那不過是另一間客房。同樣有著豪華的裝潢,奢侈的傢俱。她很快地退了出來,推開了下一扇門,然後又試了下一個房間。失望了三次以後,現在所剩下的,只有走廊終端的那個房間了。好得很,四減三等於一。雪嵐在那扇門前停了一下,很荒謬地想到要敲門:然後她安安靜靜地把門推開,很快地溜了進去,順手把門闔上。

  沒有錯,這是伯淵的房間!她一進房就明白了。這個房間裡有著溫暖的歡迎之意,使得雪嵐立時覺得自己回到了家。很奇怪的,即使有著仲傑的護持和照顧,甚至還有小楊明亮的笑容,但在這整幢房子的其他地方,雪嵐都不曾感受到這種回家的氣息。也許是因為——這個房間並不怯於向人展現屋主的性格?一種複雜而精微的性格。拚花的地板已經有一點舊了,牆壁是淡淡的珍珠灰。床單是和地板相配的灰褐色,裡頭的牆壁築出一層高達天花板的書架,上頭一落落地疊滿了書。雪嵐很快地流覽了一逼。大多是原文的專書和論著,但也有不少中文的史書。靠窗擺著他巨大的書桌,桌旁另有一隻小些的書架,上頭滿是詩集和文學作品。

  雪嵐很快地在架上找了一找,但是找不到任何一本相簿。這個房間裡連一張伯淵的相片也沒有,只在書桌上放著一張鑲框的照片——一個年輕、美麗、異常優雅的女人。這大概就是伯淵的媽媽了?不知道伯淵長得像她不像?雪嵐在相片前待了半晌,卻也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好從架子上抽出一本書來,回房去看。

  她過了簡單而閒適的一天。看看書,和孫玉瑤吃了中餐、聊聊天,睡了個午覺,在小楊洗車的時候和他聊了一陣……傍晚時分,魏家夫婦有個應酬,雙雙出門去了。他們出門以前仲傑正好回來,一見到雪嵐,他整個人立時開心得發亮,一直陪著雪嵐說笑。這是記憶中那個明亮、有禮、體貼而幽默的仲傑,使得她非常開心。

  吃過飯後,仲傑問她:「在家裡待了一整天煩了吧?我開車載你出去逛逛怎麼樣?」她知道仲傑已經買了車,也知道轎車和摩托車是不同的:但是上回和仲傑同車的慘痛記憶仍然烙在她心靈深處,使得她再也沒有勇氣搭他開的車。雪嵐本能地拒絕了:「不,我——〕

  仲傑立時伸出手臂來環住了她。「喔,天哪,雪嵐,我真抱歉,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抱歉!我知道那次車禍都是我的錯——在那以後,我已經把自己開快車的惡習徹底矯正過來了。你不用擔心。」

  「還——還是不要吧?」雪嵐低語:「我們出去散散步好了,啊?」

  「外頭在下雨呢。」

  那不過是毛毛雨:而她最喜歡在細雨中散步了。但仲傑從來沒喜歡過這個主意,所以雪嵐提議道:「那麼我們看看小楊有空沒有好不好?我們可以把娃娃也找出來玩。娃娃很可愛,你會喜歡她的。」

  「雪嵐,」仲傑不耐煩地道:「小楊不過是個司機!」

  雪嵐本來以為他在開玩笑,待得看他的臉色,才知道他是當真的。「那又怎麼樣?」她不解地問。

  「我可沒有和司機一起去玩的習慣,更別說還繞上他的女工朋友了!」

  雪嵐氣得臉都青了:「小楊和娃娃都是成大的學生,娃娃還拿過獎學金呢!你說話客氣些!再說,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仲傑抿緊了嘴角,取出煙來點上。火光一閃之下,他的眼神似乎也跟著閃了一閃。「好啦,雪嵐,咱們不要為了這點小事吵架,」他溫暖地笑了起來:「我道歉,好吧?我看咱們也別出去了。小楊說不定有他自己的計劃,我們還是待在家裡好了。我們到圖書室裡聽聽音樂、聊聊天怎麼樣?」他挽起雪嵐,不由分說地領著她向圖書室走去:「明晚我有一個應酬,後天呢,媽媽要請一些客人到家裡來吃飯。所以到星期三以前為止,這是我們唯一能得單獨相處的時間了。所以請你不要和我鬧彆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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