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敢怎麼樣?」那抹譏嘲的笑意又在他嘴角浮現了。她真想一巴掌打掉它。
「別來煩我!」她啐道,扭轉了身子就想走。
「不成,不許走!」他扣住了她的手臂。雖說抓得不重,他掌握中那無窮的力量卻是蓄勢待發的,警告著她不許掙扎。
「你做什麼?放開我!」她驚叫。
「拜託你不要這樣孩子氣好不好?」李均陽咬牙道,一點也沒有放開她的意思,「我又不是要綁架你!」
「那你到底要做什麼?」她不穩地問,試著控制住自己的害怕和緊張。
「你吃過飯了沒?」
這是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問題,而他居然在微笑。
江夢笙困惑了,但她老老實實地說:「沒有。幹嘛?」
「我們可以一起吃中飯。」他說。但那平靜的聲調後暗藏著警告。
「別開玩笑了!」他的厚顏無恥使她如此震驚,以致於回話時漫不經心。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知道自己已然激怒了他。
「我保證我不是在開玩笑。」他的嘴角不耐地抽緊,抓在她手臂上的五指已然緊得叫她發疼。她試著將手抽出,但沒有成功。「放開我!」她怒道,再顧不得他們站在交通要道的人行路上,任何人都可以聽到他們的爭吵,「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要和你一道吃飯!」
「你這個不懂禮貌的、難纏的小鬼!」
「你期望什麼?」她反駁,因他冷靜的譏嘲而受傷,因自己的淚水湧進了眼中而憤怒。他利用了她,拋棄了她。毀了她的生活。而現在,在三年的沉寂之後,他竟然敢站在這裡,若無其事地建議她和他一起吃中飯!
「這話什麼意思?」他啞聲問。
她低下了頭,掩藏起那雙背叛自己的雙眼。說話要小心。盛怒中不輕意說出的任何一句話,都可能洩露小豪的存在。李均陽精明的腦袋是不會錯過任何細節的。
「什麼意思也沒有。」她很快。「拜託,李均陽,讓我走。這根本沒有意義的。我們之間根本無話可說,而且——」
「正好相反,我認為我們之間可談的太多了。你可以自己選——是和我一起吃飯呢,還是讓我把你扛回公寓去。我們總之是要談的。而且你的朋友紀月梅大概還不致於如此不友善。」他平靜無波地說。而,當他提起要扛她回公寓的時候,驚慌淹沒了她。她歎了口氣,眉間寫滿了挫敗。
「三年後的現在,我們總可以文明些吧?」見她默然無語,李均陽懶懶地說。
「好,我和你一道吃午飯。」她鈍鈍地說。這是她最不願做的事,但她已經被逼到了死角,別無選擇。她的腦子裡忙亂不已,卻是怎麼也想不出李均陽要和她一道進餐的理由。
這實在是——神秘而恐怖。
「怎麼啦,和我一道吃飯比死還糟啊?」他溫和地取笑她,放鬆了他緊抓在她臂上的手,領著她向他的車子走去。
她沒有回答。他可以逼她和他一起用餐,但不能逼她做個文明人。靜靜地滑進車子裡,她只覺得車門關上的時候,彷彿有某種命運,正如車門般相逼而來。
「我三點以前要回去。」當他坐到她身邊的時候,她僵僵的說。他堅硬的大腿輕微地碰了她一下。但就在她像只受驚的貓般躲到一旁,將自己擠到車門邊去以前,他已經移開了。
「如你所願。」他的聲音裡不帶感情,但他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抓得死緊,車子以驚人的速度衝了出去。
二十分鐘後,他們已經坐在一家豪華餐廳的隱蔽角落裡。這家餐廳她向來是僅聞其名,從未奢望過自己真能踏進一步的。
「我的衣服不對,」她看了自己破舊的牛仔褲一眼,對他說,「我們為什麼不換家比較小、比較便宜的地方去呢?」
李均陽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這裡比較隱蔽。」他說,「想喝點什麼嗎?」
「檸檬汁。」她小聲地說。她其實根本不餓,而且已經打算這麼跟他說了,但卻又改變了主意,點了個沙拉。那沙拉說不定會把她給哽死,不過,她絕不讓他知道;見到他的面,對她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
一個溫和有禮的侍者前來侍候他們點菜,對著李均陽李先生長、李先生短的,興奮慇勤。很明顯的,他是這家餐廳的常客,而且小費一定給得很多。她一面凝視著自己的指甲一面想,總算還不曾帶她到他們正在……正在什麼?當她「以為」他們正在熱戀的時候?她的嘴角浮起了一絲苦笑。
李均陽正凝視著她,幾乎像是讀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他的下巴抽緊了。
「你瘦了。」
「嗯。」她聽見了他的話,但並沒有抬起眼來,所作的回答也很冷淡。
「但你仍然很美。只是看來脆弱而易受傷害。」
「我並不脆弱,也並不容受傷!」她尖銳地回答,一心希望他不要再用這種方式和她說話。
「你的髮型也變了。」他深思著,幾乎是在自言自語,「我記得以前你留的是短髮,燙出了幾個大波浪。」
「李均陽,拜託……」她窘得臉都紅了。
他凝視著她,而後笑了:「抱歉,我使你覺得尷尬了。」
「確實。」她因他的道歉而驚訝,臉再次地紅了。她機械性地喝著她的果汁,開始希望那是地杯酒,以便撫平她的緊張,「如果你想和我談談,也許你該為向我解釋: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為什麼堅持我和你一道用餐。」
他燃起了一根煙,動作自在而優雅。「我想是,那晚你從餐廳裡逃出去的情況引誘了我。」他說,慢慢地吐出了一口煙。
「我沒有逃走!」她自衛地說。
「你逃了。你一見到我就逃走。」
「我不需要向你解釋什麼。」
「當然。」他的聲音平靜得太過。而他的嘴角帶笑。
江夢笙一仰脖子將果汁喝了個干掙,彷彿那真的是一杯酒。那樣逃走真是笨得可以,她早該知道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了。
「這沒道理。我從餐廳裡逃出去為什麼會引誘了你?」笨,她提這碼子事於嘛?
李均陽揚了揚眉。「為什麼不?女人跑得愈快,男人追得愈凶。這是生命的基本法則,我想。」他諷刺地加了一句。
夢笙冷冷地笑了:「有什麼女人自你身邊逃開過嗎?大多數女人一見你就拜倒在你腳下。」
「只除了你,你怕我。而我想知道為什麼。」
她閉了閉眼睛,突然覺得好累。他真是犀利得該死!她從睫毛底下看他,他也正看著她,眼神深不可測。這真不公平。她一點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他卻可以將她看得一清二楚,就像讀一本打開的書。她向來弄不清他那腦子裡在想什麼,而這使得她非常沒有安全感。
「我一點也不怕你。」她平平地說,「你太自戀了。」
就在這個時候,食物送來了。她假裝對盤子裡的沙拉表現出好胃口,免得還得花精神和他說話。她只想逃離他,愈快愈好。要想將她對他的恨意隱藏起來,用盡了她每一分意志力和演技。但她別無選擇。如果她對他顯露出真實的情感,那麼絕無疑問,他會將這視作一種挑戰。所以她只能表現得冷冷冰冰,興趣缺缺,那麼他或者就不會再來煩她。畢竟,她苦澀地想,對他感興趣的女人太多了。別的不提,那個叫做喬丹麗的女人,一定還在他的生命裡佔有一席之地。
即使如此,當她吸著他為她點來的美酒時,仍然忍不住要偷看他。不管他有多麼的敗絮其內,仍然掩不去他的金玉其外。餐館裡便有不少女人也在偷看他。而她記得他的吻,記得他光滑的肌膚,記得他強烈的體氣,以及……呵,他們之間共有的記憶太多了,而那記憶之強烈仍然使她心為之痛。這一切使她心裡亂成了一團,而那紊亂清楚分明地寫在她臉上。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胡亂攪著盤裡的沙拉,知道自己實在一點也吃不下。
「我——不怎麼餓。」她終於放下刀叉,僵僵地笑了一笑。
李均陽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她避開他的凝視,把視線轉向自己的腕表。月梅一定已經開始擔心我了,她想;何況還有小豪……
「你現在有工作嗎?」他突如其來的問題使她驚跳。
「不……但我這個週末開始有一個新工作。」她小心翼翼地措遣字。這個話題實在太危險了。
「做廣告嗎?」他又在看她了,那以前一樣專注的根神。彷彿他全副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一般。就是這樣的眼神,使得她曾經以為……她顫抖了一下,硬將那突然浮起的記憶壓了下去。
「事實上是……照顧小孩。」她試著漫不經心地說。
「你喜歡照顧小孩?」
「很明顯嘛!」她酸酸地頂回去。但這話對他一點作用也沒有。他只是緊迫釘人地問:「你怎會辭掉連進昌那邊那個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