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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那顏(圓悅)

  不自覺地,姬冰玉伸手抓住了阿那柔的斗篷,心中隱隱覺得她再也不會是江南那個撲蝶戲花的單純女孩了。

  絲路巨盜阿那柔的營寨在偏離絲路北二十里的一個沙谷裡。遠遠看去那裡只是一片黃沙,只有近了才會發現黃沙之間其實別有洞天。

  沙谷裡只有三間石頭房子:一間是阿那柔的居處,一間用作治療室,另外一間作為馬廄。其餘都是帳篷。

  姬冰玉來到沙谷後,阿那柔就把她那間石屋讓給了她,自己在附近搭了頂帳篷。而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每一天姬冰玉都過得相當不安。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阿那柔從未要她侍寢,於是她的身份也一直沒有暴露。當然這一切都基於阿那柔對她的喜愛,否則她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不必殺她,她就熬不過沙漠夜晚的寒冷了。  只是阿那柔的這份喜歡又能持續多久?一旦阿那柔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她又會怎樣對付她?而遠在平城的家人又怎樣了呢……

  清醒時她躺在床上她會想像。

  憂思和大漠的風沙一樣,惹她憔悴。

  時間一晃十幾天過去了,這天是姬冰玉大病初癒後第一次被允許在月下的沙漠散步。遙望天上的明月,她忍不住再次思念家鄉的親人。

  「休息會兒吧。」注意到姬玉才剛有了一絲血色的臉又開始有些蒼白,阿那柔不由有些擔心。

  「阿那柔……」抓起了一把粗糙的沙礫,她無意識地揉捏著。

  「什麼?」阿那柔把夾在腋下的毛氈鋪在沙上,小心地扶她坐下。

  「為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的手掌被沙礫磨破了,血迅速從傷口裡滲出來  ,可姬冰玉竟不覺得通!

  「你的手!」阿那柔及時發現她這近乎自虐的行為,強迫她鬆開那只受傷的手。她用衣袖輕輕地擦去傷口上帶血的沙礫,然後俯首用嘴吸出在傷口深處的沙。「珍惜你自己,好嗎?」阿那柔柔聲要求。

  「為什麼……」看著頭髮削得短短的阿那柔,姬冰玉有一刻的茫然。

  阿那柔誤會她的意思了,於是吐出一口帶血的沙後,耐心地解釋道:「沙子滯留在傷口裡會讓傷口發炎的。」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呢?」姬冰玉忍不住顫抖,她已經害了許多對她好的人了!「姬玉,你在害怕什麼?」阿那柔在月光下擁她入懷,用手撫過她漆黑的長髮,她奇怪這個溫婉如玉的男子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別怕,」阿那柔在她耳邊柔聲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真的嗎?姬冰玉迷茫地將目光投向阿那柔那張英氣的臉,卻居然發現自己相信這個絲路匪首的話。

  「阿……」姬冰玉的明眸開始蒙上一層淚光。

  「別說話,靠著我。」阿那柔阻止她。

  姬玉雖然從不提起以前的事,可阿那柔知道他決不是個背景簡單的人。他的寂寞他的想家她都看在眼裡,只是——她無法放任她的姬玉離開。

  「……」她的命運就是要守著那個華美而黑暗的地下宮殿,沒有光明沒有歡樂,冰冷的……兩滴淚水悄悄地滴落在青色的外袍上,姬冰玉知道這份竊來的溫柔她很快就要歸還。

  四天以後阿那柔去了遙遠的綠洲,於是姬冰玉瞅個空子溜出了阿那柔的營地,踏上她逃亡的漫漫長途。

  「再前面就是了。」阿那柔揚鞭作勢,臉上浮起了一抹自得的笑。

  她已不止一次看到那人臉上的驚異了,而這次她打算再次給他一個大大的震驚。綠雲寨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強盜窩,而是一個紀律嚴明、戰鬥力一流的軍營。可北魏以及後燕殘部慕容律的部隊仍是他們的威脅,為了生存乃至於壯大,深具政治頭腦的阿那柔知道,光有英勇善戰的軍隊是不夠的。而這次,若一切順利的話,她相信柔然會有足夠的支持。阿那柔智慧的雙眸在暮色中四顧,如獵鷹巡視它的領地。

  咦?她為自己看到的微愕:他怎麼來了?

  阿那柔打馬狂奔。

  「阿那……柔?」姬冰玉囁嚅。她想她一定是這世上最倒霉的俘虜了,因為她居然會在逃跑的當兒被逮個正著!

  「來迎接我嗎?」阿那柔開心地跳下馬。

  這時後面的人也陸陸續續地到了「這是姬玉,我的男人。」阿那柔自豪地把姬冰玉介紹給那個來自南朝的貴公子。姬冰玉被動地抬頭:蕭啟遠!

  她無聲地呻吟了。

  為什麼她總無法擺脫這個男人?!

  同樣的,蕭啟遠也認出了這個「姬玉」是何許人。咀嚼著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一抹陰沉的笑掠過了他算得上俊美的臉。

  「阿那柔……」

  「別說話,」阿那柔溫柔地阻止她開口,「你的嘴唇乾裂了。」取過鞍邊懸的羊皮水袋遞給姬玉,她忍不住責備:「為什麼不乖乖呆在寨子裡?就算出來也該帶個水袋才是!」「我……忘了。」姬冰玉決定不告訴她水袋是被她的手下用吹管悄悄扎破的,等她發現水已經漏光了。畢竟他們是阿那柔出生入死的夥伴,而她只是一個她生命中的過客。「阿那柔……」姬冰玉第一次放縱自己依偎在阿那柔的懷裡,知道不久以後這個懷抱將不再是她的避風港了。

  「首領回來了。」負責守望的培亞回來向暫代首領一職的沙侖報告。

  「迎接首領。」沙侖本來嚴肅的臉上立刻笑逐顏開,忙不迭地帶領一干人去迎接這個讓他又愛又敬的女人。

  這時阿那柔的馬蹄已旋風般的進入了營地,讓沙侖等人目瞪口呆的是坐在首領馬上的居然是——他怎麼還沒有死?!

  沙侖記得他已派人去扎破他的水袋,想讓他渴死在沙漠裡,可為什麼他會和阿那柔一起回來?

  沙侖恨恨地瞪一眼身邊的傣本無聲地責怪他辦事不牢,可後者一臉的委屈。難道……「走這麼多路來迎接我,一定是累了吧。」阿那柔小心地扶姬冰玉下馬。「他……」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蠢男人!沙侖實在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敗給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娘娘腔!注意到那些本來很尊敬他這個二當家的手下一臉的同情,更讓他又羞又惱。「我先送你回房。」阿那柔相當細心。

  「可……」綠雲寨的群盜從未想過首領會有把正事放在一邊的時候!

  「沙侖,替我招呼蕭爺。」阿那柔吩咐。

  「阿那柔,我是不是妨礙了你的正事?」姬冰玉不安地問。

  「沒有的事。」阿那柔笑笑,逕自送她離開。

  該死!沙侖發誓他會送這個娘娘腔離開。

  「不如我們來作筆交易。」一個聲音在他耳後說。

  沙侖回過神來,發現說話的是那位南朝特使蕭爺。「什麼交易?」他想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麼交易可作。

  「那個叫姬玉的人。」蕭啟遠道。

  「什麼!首領一定不會同意。」沙侖相當吃驚。

  「姬玉和盟約,我們各取所需。」蕭啟遠微笑,「何況你已經幹過一次了,又何妨再幹一次。」

  早在他看到姬冰玉一臉的古怪時,蕭啟遠就看出了其中一定有蹊蹺。

  「你……」沙侖沒想到這個貴公子居然看透了他的用心,一時不由怔了。

  半個時辰後,姬冰玉意外地發現了一張字跡潦草的紙條:「三更天,東邊谷口,切切!」

  宮泰!只有他會來救她!

  姬冰玉不由喜極而泣了。

  這天晚上的沙漠沒有月亮,整個營地相當黑暗。營地裡燃著的幾堆篝火,可光芒照不到稍遠的地方。

  三更時分,姬冰玉趁夜色潛到了東邊谷口。

  「泰大哥。」她極低聲的。

  東邊谷口靜悄悄的,只有黃沙共天地一起沉默。

  是她記錯地方了嗎?姬冰玉心急地翻找那張字條。

  「姬大小姐嗎?」

  一個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嚇得姬冰玉差點尖叫出來。

  「得罪了。」身後一隻手摀住了她即將脫口的尖叫,「我們是朋友。」

  說話間沙地裡又鑽出個人來,從頭到腳與黃沙同色,乍看幾乎是黃沙的一部分。難怪剛才她沒發現!姬冰玉舒了口氣,「泰大哥呢?」

  「他在前面。」兩個人不知從哪裡牽出兩匹馬來,馬也是黃沙色,蹄上還用厚布重重包裹了。其中一個把她安置在鞍前。

  別了,阿那柔。

  最後看一眼阿那柔的營地,姬冰玉知道沙漠中的一切都已成為過往。

  奔馳了大半夜之後,騎者終於勒韁住馬。

  「已經到了嗎?」姬冰玉努力睜開睏倦的眼睛。

  「到了。」一雙手臂伸過來,抱她下馬,而那個聲音——「是你?」姬冰玉震驚:他彷彿是她永遠掙脫不了的夢魘!

  「明明是泰大哥……」她的心直往下沉。

  「你太天真了。」蕭啟遠抓著她大笑。

  「放開我!」她情急掙扎。

  「強盜窩裡呆久了嗎?這麼不馴!」蕭啟遠強迫她面對他,「你的情人呢?」「情人?」姬冰玉不解地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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