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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那顏(圓悅)

  「你是誰?居然敢對我無禮!」拓跋若蘭暴跳如雷。

  「阿那柔。」風塵僕僕的旅行者自暗處現身。

  「阿……」姬冰玉相當意外。

  「柔然不是正和我大魏定和約嗎?你居然敢忤逆我?」拓跋若蘭並不特別關心國事,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元宏和元扈卻是相當關心的,所以她也注意一些朝廷的動況。「讓她慢慢走過來。」阿那柔仍然拉滿了弓。

  從這個陌生人堅決的眼神裡拓跋若蘭看出他是當真的!理智告訴她最好乖乖地照做。「姬玉……」阿那柔習慣地擁住她,然後才意識到她其實是一個女子,一時表情尷尬。「原諒我,我並不是真的想欺騙你,只是……」姬冰玉吶吶的。

  「沒關係。」阿那柔縱容地笑了:柔然主阿那瑰的女兒,嚴格說她還是她的妹子呢。「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是宮泰……他來到了柔然的地界。」然後她才從義父柔然主那裡知道了發生在他和一個異族女人之間的愛情,知道了他眼裡為什麼總透著哀傷。

  「泰大哥……」姬冰玉若有所悟,「帶我回到你的家鄉去吧……」那個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傳奇之地本是陌生的,可為什麼她一念至此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你的……」阿那柔自她眼裡看出了留戀與牽掛。

  「帶我走!」在他眼裡她只是一個珍貴的玩物而已。自她無意中從奴婢們的閒話中得知他要娶公主時,她就知道自己的下場就是黯然離開,只是她從未想過這天會這麼早!「冰玉……」阿那柔不懂為什麼事隔二十年,那個叫姬藍的江南女人與柔然主的女兒會做出了與母親同樣的選擇!

  「我已經盡力了……」

  她無助的樣子讓阿那柔緊緊摟住她,「不要怕,我會一直保護你。」

  似乎有誰對她說過這句話,可是現在……

  姬冰玉不自禁轉頭望向平城。

  「讓我照顧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阿那柔俯身將姬冰玉抱上戰馬,在拓跋若蘭的驚愕裡絕塵而去。

  拓跋扈趕到小狼山時,只有拓跋若蘭立在懸崖上,而靠斷崖的小樹上掛著一小片布。他認得這是她衣物的碎片。

  「冰玉——!」

  拓跋扈仰天長嘯,忍不住熱淚盈眶:難道他這一輩子與她就這麼錯過了?「王爺!」一直緊隨他的宇峒衝上前將他拉離懸崖,「為一個女人輕生,王爺不覺懦弱嗎?」這話他是含淚說的。

  「你錯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又豈會為一個女子輕生?!」只一會,拓跋扈的眼裡已不再有淚。

  「我立刻求皇帝哥哥為我們主持婚禮。」拓跋若蘭聞言大喜。

  「我已經有妻子了。」拓跋扈冷漠的唇畔浮起一個溫暖的笑意,可看向拓跋若蘭的眼神卻沒有溫度。「她的名字叫姬冰玉。」

  「可是她已經……」看到拓跋扈陰沉的臉色,拓跋若蘭終於沒敢把「死」字說出口,「想想你的地位,你必須要有一個繼承人……」

  「她是我今生唯一想要擁有的女人。」拓跋扈的眼神再度溫柔如水。

  他真傻,居然去在乎什麼身份地位,不但扼殺了自己的真愛,恐怕她到死時也還在恨著他吧。

  念及她的死,拓跋扈的臉色再度冰冷:她的死已經帶走了他生命中的陽光!「可是元扈……」拓跋若蘭仍想爭取。

  「你這麼想嫁人,我會和元宏商量早點找個人把你嫁出去。」不再理會拓跋若蘭的抗議,他平靜地吩咐宇峒,「帶公主回宮,對皇上說我兩個時辰後就回去。」

  他在崖邊坐下,她衣衫的碎片仍在那株小樹上,因風拂過他的臉頰,一如她的柔髮……

  而身後怨恨的拓拔若蘭發誓他永遠不會知道她其實沒死的事實。

  公元四九三年秋天,在一個淒風冷雨的日子,魏孝文帝拓跋宏在佐政王拓跋扈的支持下揮兵南下滅齊。

  九月丙子,大軍為雨阻於洛陽,由此揭開了孝文帝遷都洛陽的序幕……

  第八章

  大漠的綠洲上,柔然人經過了長時間的遊牧生活,在這年春季又回到了他們的故鄉安營紮寨。

  到這裡已經大半年了,姬冰玉再也不是那個蒼白得沒有血色的她了。大自然考驗了她,證明她並不真的那麼弱不禁風。

  柔然人淳樸好客,並不因她是外鄉人而見棄,甚至傳說中令人生畏的柔然主阿那瑰也對她相當好,並且在她來後的第二個月正式收她做了義女。

  在跟隨柔然人遊牧的日子裡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一匹馬——一匹二歲的牡馬。姬冰玉微笑著結著裝飾帳篷的彩繩,這些日子裡她就賴結這些彩繩為業。記得開始只是興趣,發現柔然人喜歡就結一些作為對他們的感謝,後來才發現她可以拿這些彩繩去以物易物。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終於不再依靠阿那柔的資助,而成為一個自食其力的獨立女性。如果不是回憶總要在她平靜之後來擾亂她的話,這樣的日子本可以說是愉快的了。

  (「公主回來了!」)

  (「阿那柔回來了。」)

  很遠的地方起了一陣騷動,遠遠的一隊人馬前呼後擁著一個人,高高聳立的大旗迎風招展,馬蹄聲將地皮都震動了。

  姬冰玉可以想像阿那柔的英姿颯爽,不過她微有些驚異:阿那柔不是去討伐那些慕容人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那邊的說話聲好大,她忍不住側耳傾聽:

  (「半路遇上拓跋人了。」)

  (「聽說是拓跋魏派來的特使,商量這次攻打慕容人的事。」)

  (「聽說這次有一個身份特別高的……」)

  拓跋宏的人,身份特別高的……

  會是他嗎?

  聲音越來越遠,而姬冰玉的一池心湖卻是被攪亂了。

  「喂,國主和公主要獵雕去,讓你一起去。」一個巴掌拍在她的肩上,阿那柔的副將笑嘻嘻地對她說。

  「可是……」姬冰玉看一眼手中結了一半的彩繩,猶豫不決。

  「快點去,國主等著呢,聽說拓跋宏的特使也會去。」阿那柔的副將討好地說。誰不知道這個來歷神秘的異族女子不光是阿那柔的寵兒,而且連國主阿那瑰也對她另眼相看,噓寒問暖不算,還收了她作義女。何況,這樣美麗且好脾氣的女人有哪個男人不喜歡?事實上自她來後,不少獨身男人都對她相當有好感,甚至有人已向國主提出求親。「公主被國主召去了,不能來接你。」副將最後交代她一句後馳馬而去。雖然彎弓射大雕是大漠的一樁盛事,可對於流血的場面她一直是能避則避的,可今天——她的心跳出渴望的節奏。

  是因為那個拓跋宏的使者嗎?

  姬冰玉怔了半天,終於放下手裡結了一半的彩繩,入帳去換了衣衫。

  仲春的沙漠雖然不若酷夏的炎熱,但陽光依然耀眼。伸手略略擋住直射入眼裡的陽光,姬冰玉不由地想起那段刺馬血求生的日子,感覺上他似乎從未離去:寒夜裡他的體溫仍在溫暖著她,他的氣息彷彿也仍縈繞著她。

  那個救了她卻又傷害了她的男人,本以為對他的心動只是一時的迷惑罷了,本以為離開他就會忘記他,可誰知……

  他是否已娶了公主為妻?他那雙曾擁抱過她的手現在一定在另一個女人身上盡施溫柔吧……姬冰玉任馬前行,淚水不可抑制地自眼裡滑落。

  從平城回來後,宮泰就成為了阿那柔手下的普通一兵。經過和匈奴、慕容律的幾次戰役,他已成為軍中小有名氣的一員戰將,奉命駐守柔然最西端的邊境。

  這天他正在戍堡守望,卻意外地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小姐,你怎麼來了?」宮泰對於自己在西面邊境見到姬冰玉的事相當奇怪。「泰大哥?」姬冰玉驀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偏離了方向。

  「你的臉色不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宮泰馳馬來到她的身邊。

  「沒什麼。」她只是思念成災罷了。

  「我送你回去,」宮泰心痛她的落寞,卻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只是一個大哥哥。「不了。」又靜默了一會,她忽然緋紅了臉,「我可以喊你大哥嗎?」

  宮泰不解地點點頭,她一直稱他泰大哥的。

  「大哥,你該有一個妻子了。」並轡而騎,她的柔髮拂在了他的臉上,「阿那柔很好啊。」她催馬絕塵而去。

  阿那柔?

  宮泰不由懵了。

  空曠的蒼天大地,惟有孤鷹的影子劃破天地的寧靜,讓人不由心生艷羨之情。好像有什麼在追蹤她!

  姬冰玉不安地回頭,天地蒼茫依然只有孤鷹的尖唳撕碎天地的寧寂。

  可那份不安卻依然強烈!

  姬冰玉不由後悔沒有讓宮泰護送,不安讓她催馬急走。

  「你想逃到哪裡去?」

  一個聲音像從地下忽然冒出來一樣,在姬冰玉還未從最初的震驚裡清醒過來,一隻胳膊從背後抓住她。她只來得及掙扎了一下,就被抱上另一匹馬,隨後被緊擁入一具寬闊的胸膛裡。「放開我!」她驚慌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而恐懼讓她拳打腳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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