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功中,薄汗起自兩具年輕的身體,伴隨著體溫的上升,人類熱血的氣息也變得越發濃稠、越發誘人了。
這屬於人類的血液甜香,喚起了吸血妖姬的噬血天性。
一股怪異的內力在木斯盈體內悄然而生,巧妙的避開了正與毒素酣戰的大股陽剛的內力,衝開了被阻的穴道。
「警惕心魔的滋擾!」
唐戰察覺到這種危險的情況,想阻止她的蠢動,可熟悉的狂亂主宰了木斯盈的心智。
這一刻,她只是聽憑本能行動的吸血妖姬,沒有理智,也沒有良知,有的只是對熱血的狂熱慾望。
她隱隱知道,等屬於木斯盈的神志再度覺醒時,他早已成了一具被吸乾鮮血的屍體,就像之前的所有人一樣。
可當他的熱血漸漸填補了她的空虛時,木斯盈看見了一雙憐憫的眸子。
這是唐戰的清明之眼。
「不……不要同情我……不要……」她只是個沒心沒肺、不懂感恩的吸血妖姬罷了,不值得啊!
兩行清淚滑下她的眼角。
這一夜,吸血妖姬再次捕獲了她的獵物、可有誰知道啊,木斯盈早巳厭倦這種獵人為生的生活。
*****
每次吸血醒來,木斯盈都會瘋狂的清洗自己,可理智總會冷酷的提醒她——
哪怕罄盡這世上所有的江河水,也無法洗去她所沾染的血腥與罪惡。
這次也不例外。
可當她望著平靜的水面時,眼前浮現的竟是唐戰的臉。
她知道以他的修為,只要震斷她的心脈就能逃生,但他還是選擇了救她。
她不禁悵然失神。
「烤兔子吃不吃?」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隨之而來的是烤肉的香味。
唐戰?
他居然沒死!
是她的幻覺嗎?
木斯盈急速的轉身。
不料溪邊泥地滑溜,她又轉得太急,這輕功了得的吸血妖姬,竟失足跌進了溪水裡。
清早的溪水仍然冰涼,這份冷意讓她猛然回魂。
「你真的沒死!」她忍不住興奮的喊道。
她的孩子氣讓他忍俊不禁,忽然間,彼此敵對的立場變得模糊了。
「怎麼每次我看見你,你都是泡在水裡,莫非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唐戰忍不住調侃她。
「為什麼我竟會覺得,這名滿天下的唐大俠竟然是喜好偷窺的狂徒?」她的笑容有若春水一般。
「大俠的真面目讓你感到害怕了嗎?」唐戰伸出手去拉她。
吸血妖姬該是魅惑眾生的尤物,可此刻,木斯盈忽然厭倦了那些魅人的花招。她只想做一回真正的木斯盈!
於是,她遞上了雙手,讓那只溫暖的大手將她從水裡拯救出來。
「你全身都濕透了。」她的一身衣衫盡濕,玲瓏的曲線盡現,可唐戰望向她的目光沒有絲毫色慾的成分。
「是嗎?」木斯盈調皮的笑道。
在唐戰明瞭她「邪惡」的心思前,她已整個偎入他的懷裡,待他感覺到濕冷時,大勢已去,她的濕衣已將他的白衫同化了。
她跳出他的懷抱,大聲嘲笑他的愚蠢。
「你真狡猾!」
「該說是你太笨拙才對。」她反唇相稽。
「呃——」錯愕之後,他也忍不住放聲大笑。
唐戰的生命一向太過沉重,此刻,他才忽然感覺到一種全然的放鬆。
看著這張男性的笑臉,木斯盈忽覺心弦一陣狂舞,小手不自覺按在那微微疼痛的地方。
「不舒服嗎?」唐戰關切的問。
「沒有。」她搖搖頭。
「那是餓了嗎?」他追問。
「不是。」通常在吸血後,她很少有進食的胃口。
「告訴我,是誰害你變成這樣?」昨夜他一夜無眠,她的囈語已透露了太多的訊息。
「我……不能說。」她垂下眼。
見她顫抖得不能自已,唐戰將她摟在懷裡。
他的作為已逾越了大俠的處事準則:守禮知法。可意外的是,他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溫暖的氣息溫暖了木斯盈內心的冰冷,說她自甘墮落也罷,說她恬不知恥也罷,她只是不想獨自品嚐孤寂而已。
她已開始眷戀他的體溫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唐戰又要恢復大俠的正襟危坐時,她以一句「我冷」成功的留住了他的體溫。
可一個吸血妖姬又能留住他多久呢?
木斯盈心下茫然。
*****
回到山洞後,唐戰撥亮了火堆。
等他們想換下這身濕衫時,才發現誰也沒帶換洗的衣物。望著彼此的狼狽,他們不禁又一次相顧失笑。
片刻之後,火堆前掛起了唐戰的外衫,聊作間隔。
木斯盈佔據了近火的那邊,負責烤乾他們的衣衫;唐戰則在另一邊找了塊平整的石頭,盤膝打坐以驅散已侵人體內的寒意。
火光映紅了木斯盈的面頰,身體的寒冷很快被驅散,連內心的陰冷也有些被溫暖了。
她試著稍微吃了點兔肉。
暮春時節,天氣已漸漸回暖,沒完全濕透的中衣很快就被烤乾了。
木斯盈起身想取下中衣,誰想卻意外的碰掉仍掛著長衣的樹枝,長長的衣裾拖下來,眼見就要掉進火堆裡了。
她急著上前去搶救,不料腳下竟絆到凸出火堆的一根樹枝,火堆立時炸了開來。
「啊……」猝不及防之下,驚呼逸出了她的雙唇。
「怎麼了?」唐戰來不及細想,跳起來就衝了過來。
這時,間隔的「屏風」意外倒下,只著小衣的木斯盈與同樣衣衫不整的唐戰面面相對了。
「你……」木斯盈嚶嚀。
她的雙手抱著中衣,臉上仍有被火焰染就的暈紅。水濕的長髮分成兩縷,自暈紅的雙頰垂落,順著潔白的肩頸蜿蜒向下,直至腳踝。
她的裸足亦暈染了緋紅的顏色,鳳仙花汁染就的足尖,艷麗得就像一首江南的艷詩。
「我……」唐戰無措的。
他左手抓著她的長衣,右手仍握著她的欺霜賽玉的手臂。本是怕她跌進火堆裡去,可當兩人都衣衫不整時,竟意外爆出曖昧的色調。
理智告誡唐戰,如此的對視是極不合禮數的,他該放手了,可身體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識,已薄弱的理智再無法左右他了。
於是,他只能怔怔的看著她,一任幽香包圍了自己。
對手的疏忽就是吸血妖姬的機會,可這一刻,木斯盈只想做一個平凡的世俗女子。
也許就只一次吧!讓她假裝自己也能是個正常人……
這時,她看見了唐戰頸間那仍然猙獰的傷口。
這並非木斯盈第一次吸食人類鮮血,卻是她第一次這麼清醒的面對自己吸血的後果。
什麼吸血妖姬的午夜血吻、什麼動人的紅色吻痕,都只是文人的杜撰罷了,在她看來,沒有什麼比這傷口更醜陋的了」
「天哪……」纖長的玉指撫上了他頸間的傷口,她顫抖著問:「是我……是我咬傷的?」
「嗯。」
「天哪……」木斯盈忽然失去了力氣。
輕薄的春衫竟似有了千斤重,自她無力的指尖滑落,在地上糾結成一團,彷彿是一地的蟬蛻,她蒼白的臉上則寫滿了脆弱。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殺了我呢?」她的聲音嘶啞。
她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吸血妖姬,他卻是江湖人崇敬的白道大俠啊,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選擇救她呢?
唐戰也如此問自己。
照說這只是因為韓沐的請托而已,可他無法解釋為什麼看見她的無助,他的心臟會有一種抽緊的感覺。
他理不清自己的心緒,只能道:「我不能殺你。」
撇開他那些理不清的心緒不說,單就他對韓沐的承諾,就已構成不能殺她的理由了。
「原來……原來如此。」木斯盈誤會了。
她曾修築了厚厚的心牆,將自己費心掩藏在吸血妖姬的假面下。
可此刻,他的話就似最強大的破城錐,只輕輕一錐就將她的心牆衝破了個大口子。
痛苦、無助、悵惘、失落……
各種情緒自其中洶湧而出。
唐戰注意到她的異樣,卻將之解讀為單純的身體不適。
「你怎麼了?」男性乾爽的大手撫上她雪白的額際,觸手的清涼讓唐戰有些困惑。「沒有發燒呀!怎麼……」
他是在關心她呢!
木斯盈的心口一暖,眼裡忽然有一種濕熱的感覺。
「這裡還痛嗎?」她又一次撫上他血肉模糊的傷口。
從有記憶開始,他的生活就似一本乏味的賬簿,學劍、學文、出道、比武、成名……從無改變。
他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了的,即使是女人,也同其他事物一樣,是計劃與調配之後的產物。
他曾以為他這一生就會如此度過了,誰想老天竟讓他遇見了一個我行我素的吸血妖姬。
「這樣是不是就會好些呢?」衝動之下,木斯盈吻上他頸間仍然紅腫的傷口。
「你……」料不到她竟會這麼做,唐戰的眼眸裡寫滿了驚愕。
好可愛的神情哦!
她料不到名滿天下的唐戰竟也有如此稚氣的一面,當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傳說裡,沒人能抵擋住吸血妖姬的輕輕一笑;現實裡,唐戰也只是一個有著欲求的世俗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