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只是些普通的白菜蘿蔔,唯一的葷菜是一隻自家養的大肥雞,可唐戰卻吃得津津有味的。
雖是暮春,山裡依然黑得很早。
向晚淡淡的餘暉中,木斯盈的容顏顯得柔和而嬌媚。
望著她輕拍女嬰的後背,哄著女嬰入睡的恬靜與安然樣,唐戰忍不住懷疑,這真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吸血妖姬嗎?
是她隱藏得太好,還是傳言有誤?
*****
夜裡,他們就歇在這戶農家。
女人和孩子們睡在內屋的床上,男人們就在外屋鋪了點陳年稻草,算是打了個地鋪。
唐戰從未睡過如此簡陋的床,他以為自己會失眠到天亮,可聞著稻草的香味,聽著窗外浠瀝的雨聲,他居然睡著了。
半夜時分,劍客的本能讓他睜開眼睛,這才發現那吸血妖姬正蹲在自己身邊不知窺伺了多久。
「來。」發現他醒來,木斯盈示意他跟著自己。
「嗯。」唐戰起身,跟著她出門。
兩人離開農家小院,沿著山道,一前一後,沉默的走著。
此時,雨早巳停了,夜色仍深沉。
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山坡上開滿了紅的、藍的、黃的野花,在月夜裡顯得分外嬌媚。
一炷香後,木斯盈在一處山坡駐足。
「將我引至此處,你的用意何在?」唐戰沉聲問。
「不就是殺人滅口嗎?」她淡笑。
「你……」他還沒弄明白她這話裡究竟有幾分真實,一封信已塞進他的手裡。「這是……」
信封上寫著「杭州方雪傲」五個字。
唐戰記得!這方家是杭州知名的經商世家,歷代主事者皆以「方雪傲」為名,到了這代,方雪傲將方家的生意擴張到整個江南。
什麼時候連這叫做「方雪傲「的商人也摻和進來了?
唐戰十分不解。
「別擔心,這方雪傲只是不相干的商人而已。」她看出了他的疑慮,淡淡的解釋道。
「我不明白。」
「他是小丫頭的爹,我答應人家要把小丫頭送到她爹的手裡。」她解釋道。「一會兒我若死在你劍下,你就將小丫頭帶到杭州,交到她爹手裡吧!」
木斯盈正值青春妙齡,可談論起死亡卻有如看破生死的老僧般淡漠。
「你信任我?」唐戰有幾分錯愕。
「唐大俠不是一諾千金的嗎?」她挑眉淡笑。
「你真捨得這小丫頭?」
「她的未來自有方雪傲去操心,我這外人摻和些什麼?」
就算捨不得吧,可人家的女兒難道就真能霸著不放了?再說「血諾」的責任,僅止於將小丫頭送到方雪傲手中。
「動手吧!」
木斯盈自袖中抽出青色小劍,反手將背著的青布小傘丟棄在一旁的野花叢中。二十四個玉鈴鐺齊聲作響,「叮叮咚咚」的攪亂了夜的靜謐。
「今夜我不想殺人。」唐戰袖手道。
十四的月亮已經是又圓又亮,如此的明月夜不該被鮮血染紅呀。
「你不知道嗎?圓月是吸血妖姬擋不住的誘惑。」她忽然道。
「什麼意思?」她的話裡透著十足的詭異,唐戰隱隱有一絲警覺。
「難道你在追殺我之前沒聽說過,吸血妖姬會在月圓之夜化身為吸食人類血液的惡魔嗎?」她曾經絕美的笑容變得黯淡了。
「我……」殺她只是臨時起意,他確實沒能很仔細的瞭解她。
可經過這些時間的相處,唐戰已經開始懷疑,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真正瞭解這吸血妖姬的?
「明天就是圓月之夜了。」她冷冷的道:「如果你想為武林除害,最好現在就殺了我。」
這女人瘋了嗎?
竟一再邀請他殺了自己?!
唐戰錯愕非常。
「今夜,我們之間只有一個人能下山。」她絕然的道。
月下的她就像月的精靈。恍悔中,唐戰似乎又回到了鳳潛的那夜,看到那個涉水的女子……
「你可別被我的外表迷惑哦!」木斯盈笑得有點諷刺。「記住,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個詭計多端的吸血妖姬罷了。」
可——為什麼他會在她眼裡讀出深深的悲哀?
唐戰無言。
這夜月色略帶些許殷紅,正如她初識人血滋味的那夜。
「拔你的劍。」
月色下,她將劍橫於眉睫。
入夜的春風習來,拂動她的衣帶裙袂。
傳說裡,唐戰的劍一出鞘就能立判生死。
木斯盈忽然想到,能死在如此的明月清風之中,也該是一種幸福吧!
終究還是無法避免呀!
他的手握住了劍柄。
大俠唐戰的盛名是由無數次決戰累積而來的,他早巳習慣了決戰,想必,這誅殺吸血妖姬的決戰會使他的聲望達到另一個高峰吧!
可一想到她將死於自己劍下,他就覺得口唇乾澀無比。
第三章
木斯盈再度恢復意識,映人眼簾的依舊是一輪略帶妖異與殷紅的圓月,她的眼前仍留有唐戰出劍時,那足以撼動天地的璀璨。
她——這是死了嗎?
畢竟啊,沒人能從唐戰的劍下逃生,可終年被地獄之火炙烤的冥府,又怎會縈繞著如此好聞的氣息?
又莫非這只是南柯一夢?
她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此刻,她全身上下唯一還能動彈的,恐怕只是一雙眸子而已。
她遊目四顧,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小小的山洞裡,身下墊著一件白衫。
「誰?誰在那裡?」她的咽喉難過得像被火炬燒烤著。
「你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
「唔……」
人還隱在黑暗裡,木斯盈掙扎著坐起身,這才發現那竟是唐戰,他的身上只著一件內衫,卻仍是副一塵不染的樣子。
「怎會是你?」她訝異的說。
她不是早該被他殺死了嗎?為什麼……
「餓了嗎?」他自一邊的藍布包裹,拿出幾個農家粗製的糙米饅頭。
「什麼時候了?」飢餓的感覺讓她意識到,她似乎已昏迷了好一陣子。
「你已經昏迷一天了。」他告訴她。
這麼說又到了圓月之夜了?
「小丫頭呢?」
「還在農舍裡。」唐戰線開一個糙米饅頭。「放心,她在那裡很安全的。」
「是啊——」木斯盈笑得勉強。
小丫頭跟著他,自然比跟她安全多了,可她無法忽略內心那種泛酸的感覺。
「你為什麼不殺我?」她終於問出心底的疑惑。
「我想要救你。」唐戰認真的道。
「你想要救吸血妖姬?」她忍不住大笑出聲。「你不是太瘋狂就是太天真了!」
「我一定能救你。」
「我對你的救人遊戲不感興趣。」木斯盈笑得諷刺。「如果你想要我的身體,就儘管拿去好了,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麼抵禦能力。」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救你。」唐戰堅持。
「好『偉大』呀!我心領了成不成?」她諷刺的笑道。
「還是先吃點東西吧!」他變戲法似的弄來一碗聞起來好香的湯。
她這才意識到,剛才聞到的正是這湯的香氣。
「不吃!」她掙扎著想站起身,想結束這場荒謬的遊戲,誰知重穴一麻,她竟被點了穴道!「放開我!」
「別鬧彆扭嘛。」他笑嘻嘻的。
「哼。」她一心想激怒他。
「真像個鬧彆扭的小孩子。」他毫無被激怒的樣子。
「你才是鬧彆扭的小孩子呢!」她氣道。
他則乘機將一塊掰碎的饅頭塞進她嘴裡。
「唔……」她想吐掉饅頭,卻意識到這有悖於吸血妖姬美艷絕倫的形象,只得彆扭的嚥了下去。
「這才聽話。」
「你……」他簡直是在摧殘她絕美的形象嘛!
木斯盈才想開口抗議,不料一口美味的湯已送進她嘴裡。她本欲寧死不喝的,可一想到湯湯水水沾染了衣衫的狼狽,只得張嘴喝了。
這下一開禁,就再也不是她說不吃就能不吃的了。
估量她應該已經吃飽喝足了,唐戰才停下手,從懷裡掏出塊帕子,拭去沾在她嘴角的湯汁。
他的帕於也是純白的,帶著一種淡淡的男性麝香味。
「你的帕子臭死了。」木斯盈故意氣他。
「你如果不介意,我也想要吃些東西了。」他只是笑笑而已,毫不在意她的挑剔。
「關我什麼事。」她用言語刺激他。
可話才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真有些像鬧彆扭的孩子了。為了避免形象繼續受損,她只得選擇乖乖閉嘴。
「剛才替你把脈時,發現你的體內有毒素積聚。」吃完饅頭,他開口道。
「……」她無言。
「我想先用內力護住你的心脈,再驅除你體內的毒素,你覺得可以嗎?」唐戰徵詢她的意見。
「多餘!」木斯盈微哂。
事情要真這麼簡單就好了,不過既然他這麼愛充好人,讓他多耗些內力也好。
「我要開始了。」
「隨便。」反正他愛怎麼救都是他家的事,她是絕不會感激他的。
唐戰在她身後盤膝坐下,雙掌按住她的背心大穴,一股熾熱雄渾的內力傳人她體內。
不久,月已上中天。
每個圓月之夜,她都需要飲用大量的熱血來抵禦體內的寒毒。
在獲得人類熱血的同時,她體內的一部分毒素會轉移到那人身上,對於常人來說,這些毒素就足以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