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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那顏(圓悅)

  「少爺,別擔心,忠叔會救你的。」握著他冰冷的手,忠叔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他家少爺一直嬌生慣養的,哪吃過這等苦頭!

  惶急中,他完全忘記如今的東方玨,已不再是昔日那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了。

  「大夫,您看他……」

  「他這身體恐怕要調養好一段時間纔能徹底恢復羅。」老大夫望聞問切了一番之後,終於開口。

  「傷得很厲害嗎?」忠叔擔心的問道。

  「倒不是傷的問題,而是——」老大夫欲言又止。

  「那是什麼?」莫非少爺有什麼隱疾不成?忠叔大為緊張。

  「按說尊府也不像是會虐待僕役之地,可——」老大夫一臉的迷惑,「不瞞您說啊,我也給弄糊塗,他這樣子明明就是營養不濟嘛。」

  原來如此,忠叔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下了。

  「我們該做些什麼呢?」

  「燉些滋補的藥膳調養個把月,還有三餐要按時定量,千萬不能像現在這樣餓一餐飽一餐的。」老大夫囑咐。

  難道這府裡還有人虐待少爺,不讓他吃飽嗎?忠叔忍不住疑惑,然後纔明白,這些天少爺只顧著盯少夫人吃飯,把自己給忽略了,再加上之前窮困的處境,自然就是雪上加霜了。

  「我會記得的。」他盤算著待會兒就去叫廚娘準備,乘機把少爺與少夫人都好好補上一番。

  「這就好。」老大夫忍下住歎氣,「人是鐵,飯是鋼哪,把身子搞壞了,可沒有第二個能賠給自己哦。」

  「受教了。」

  等老大夫開好藥方,忠叔正要把老大夫送出去,誰知卻看見廚娘如火燒屁股的跑來。

  「出什麼事了?」忠叔喝住她。

  「大、大事不、不好了呀!有、有、有人在、在廚房裡下毒想、想毒死大家!」廚娘一疊聲的嚷嚷。

  「有人中毒了嗎?」這一驚非同小可。

  「幸、幸虧我發現得早。」胖胖的廚娘自豪的挺一挺肥肥的肚子,大有邀功之意。

  「你怎會知道有人要下毒呢?」忠叔的眉皺得更緊了。

  他平生最討厭有人喳喳呼呼,事情還沒個影呢,就鬧得人盡皆知的,這個廚娘正好就是這種人。

  「我看見了唄。」廚娘大感委屈,「那麼烏漆抹黑的一鍋,不是毒藥又是什麼?」

  她的嗓門本來就大,這回更是大得滿院皆聞。東方玨的房裡擠滿了衙役,本是探病的,這回聽得外面有人在談下毒之事,當下都湧到了院子裡。

  畢竟他們都是維護一方安寧的好衙役,這大人府上要出了投毒命案那還得了,別的不說,單就清水縣的人就會笑到牙疼。

  當下一個個威風凜凜,大有將賊人一舉拿下之意。

  「別怕,我們倒要看看有我們兄弟在場,哪個不要命的賊人膽敢來犯。」衙役甲慷慨激昂的道。

  「對哦,對哦,大嬸,你不必怕啦!」

  「有我麻三在此,哪個歹人能逃過我的法眼?!」

  「……」

  眾衙役群情激憤。

  「是啊,現在要公差有公差,要大夫也有大夫,你就帶我們去看看吧,也好找點線索。」忠叔思忖一下,作出決定。

  「好。」大夥一致答應。

  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廚房行去。

  「就是這鍋毒水!」纔一進廚房,廚娘就指著仍在灶上的一大鍋黑水嚷道。

  在光天化日之下煮毒水,賊人未免也太過招搖了吧!大概只有那些活膩了的歹人,纔會做出這等笨蛋之事吧!

  每個人心頭都浮起如此的念頭。

  「差爺呀,您可得為我們做主啊,要是每天都來這麼一下,我們這做奴才的還有什麼人身保障呀……」廚娘叨念著。

  「不如讓我來看看這是什麼東西。」老大夫纔一聞那味,心裡就有點數了。

  得到允許之後,他拿出銀針試了試,想當然耳,這銀針自然不會變色。然後又拿指頭沾了點黑水,用舌頭舔了舔,這下總算明白了。

  「府上可有人腿腳不便?」老大夫問道。

  「有啊!」忠叔想到了少夫人,「不過是多年前的陳傷了。」

  「這藥汁有活血散淤的作用,雖不能治癒陳傷,卻能緩解酸痛的症狀。」老大夫指點道:「如果我猜得不錯,有人在此熬藥。」

  他的推論合情合理,而且連藥都嘗過了,自然不會是什麼毒藥了。

  於是,除了一瞼悻悻之色的廚娘,其他人都點頭稱是。

  想到少爺剛纔那語焉不詳的呢喃,忠叔已猜到是誰在廚房裡熬藥,只差還弄不明白這藥熬了一半就擱在灶上的原因。

  「我也該走了,貴府派個人跟我去拿藥吧!」老大夫臨走前又囑咐,「腳在浸泡這種藥汁時,越熟效果越好。」

  「多謝指教。」忠叔親自送老大夫出門,出門前不忘指示廚娘,「生火把藥熬熱了。」

  這可是少爺對少夫人的心意呀,他一定要把這心意傳達到!

  第十章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唐 李白

  櫟兒已在榻上睡著了,可玳青仍沒一絲睡意,只一徑望著他沈睡的小臉發呆。這孩子竟越長越像他了……

  「叩叩叩」,敲門聲打斷了玳青的思緒。

  「誰?」她收拾好紊亂的心緒,再次恢復成精明的模樣。

  「我,忠叔。」忠叔推開門。

  「有事嗎?」她問道。

  「您泡澡的藥汁已經準備好了。」忠叔告之。

  忠叔一拍掌,僕役便扛進一隻巨大的浴桶,然後是幾桶黑漆漆的藥水。忠叔親自指揮他們擺好浴桶,並將黑藥水倒入桶裡。

  「這是怎麼回事?」玳青不解的問。

  「這是活血散淤的藥材所熬成的藥汁,用它泡澡有助於血液的流通,大夫說對舊傷很有好處。」忠叔解釋。

  「我不明白……」為什麼忠叔會突然準備這些藥汁?

  「這是少爺準備的,昨兒個就在廚房熬了,老奴不過是趁便拿來而已。」忠叔省略了剛纔在廚房裡發生的笑話。

  這麼說,他的晚歸是因為張羅這些藥材了?

  看著這些仍然滾燙的藥汁,要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可這份薄薄的感動如何填補痛苦的深淵?!

  「是嗎?」她只能一徑淡淡的。

  「廚房說,昨天為少爺準備的飯菜都沒動過。」換言之,他家少爺是餓著肚子熬這些藥的,這下夠感動了吧?!

  忠叔滿懷期待的等著她說些什麼。

  「哦。」玳青仍然不動聲色。

  「您還是趁熱泡一泡吧!別辜負了……」少爺的一番好意啊!

  「知道了,你下去吧!」

  「需要我轉告少爺什麼話?」眼見暗示不成,忠叔只得明示了。

  「沒有。」她只用兩個字就打碎了他的幻夢。

  「就算少爺曾經做錯過,他也在努力改過了,您為什麼就不能原諒他呢?」無奈之下,忠叔只得明言規勸了。

  「為什麼我就該原諒他呢?」玳青全部的執拗都被挑起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哪!」忠叔苦口婆心的勸道,「當年少爺確實負了您,可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為什麼……為什麼男人只要勾勾手指頭,說句「我愛你」「請原諒」之類的話,女人就必須飛奔到男人懷裡,假裝能再次愛得毫無芥蒂?!

  為什麼男人的出軌總能輕易被人原諒,而受了傷害的女子卻必須寬宏大量,假裝忘懷呢?

  她不甘心哪!

  「我看您對少爺未必能忘情,為何還要彼此折磨呢?不如……」忠叔誤會她已被自己說動了,當下更是打鐵趁熱。

  「是東方玨要你來做說客的嗎?」她冷冷一笑。

  「不、不是!」她森冷的語氣讓他嚇了一跳。

  他終於記起眼前的女子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之類的無名小卒,她是赫赫有名的「活財神」,不能用世俗女子的標準去要求她。

  「我出來時少爺還昏睡著呢!大夫說他的身體得好好調養一陣纔行。」忠叔一五一十的回報,「我想藉此機會,好好安排我們飲食……」

  「就這麼去做吧!資金就由帳上撥好了。」這已是她的底線了。

  「那——我就去了。」忠叔再次恢復成稱職的大管家。

  剛纔他雖因愛少爺心切,一時忘形,可畢竟是多年的老江湖了,深諳察顏觀色,自然更懂得「見好就收,不好也收」的道理。

  現在,眼見出師不利,自然是乘機鳴金收兵了。反正來日方長嘛,只要人活著,還怕沒機會嗎?

  他們誰也沒注意到,屋外的桂樹下,一甦醒就匆匆趕來的東方玨,把一切都聽在耳裡、看在眼裡。

  —會,他又悄俏的消失了。

  房裡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了,玳青掬起浴桶裡泛著藥味的黑水,看著榻上睡得正熟的兒子,忍不住問自己:

  以後,櫟兒會不會怪她剝奪了他與生父共享天倫之樂的權利?

  她這樣的堅持,究竟是對還是錯?!

  *  *  *

  之後,東方玨很長一段時間不曾出現在她面前,只是她仍不時吃到由他烹飪的野餚,也常從忠叔口中得知他的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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