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霓,我打算後天回美國。」史帝夫凝望著她說。
一聽到史帝夫要走,她便彷徨得不能自已。
史帝夫看出她的彷徨。「如果妳願意,可以跟我一起走;到另一個國度,妳可以重新找回自己,過一個嶄新的生活。」
他的話在她心中燃起了希望之火,但卻稍縱即逝。
另一個國度?那她和孩子的距離就更遙遠了,她怎麼捨得下孩子呢?
「妳可以考慮一下。我希望妳好好考慮,畢竟要跨出這一步,對妳來說是一個新的挑戰。」史帝夫從口袋中取出一個信封袋。「這是我幫妳買的機票,就算後天妳不和我一起走,我也希望妳留在身邊,也許有那麼一天,妳會用得到。」
「史帝夫……」她感動得直落淚。
「別哭!我喜歡看妳開開心的;朝綽也一樣。」他指指陳朝綽的墓碑。「來!笑一個給妳的陳大哥看,不然他會擔心的。」
羽霓破涕為笑,只因她不希望讓陳朝綽在天上為她擔心。
※ ※ ※
郭威君用手指敲著桌面,瞪著那個正好整以暇喝著酒的人。
他忍不住想開口,李哲穠已比他搶先一步,將另一杯酒遞到他面前。
「喝一口吧!免得待會兒又說教說得你口乾舌燥。」
郭威君當然聽得出李哲穠話中的嘲諷。
以前他這個最佳損友只是三不五時的損他一下,但是自從羽霓不告而別之後,他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最佳損友──天天念李哲穠。
「我說得口乾舌燥還不都是為了你?我真不明白!你到底還要撐多久?」
「撐一天算一天。」李哲穠慢條斯理的回道:「如果她愛孩子也愛我,她會回來的。」
「你不去接她,反而要她自己回來?」他忍不住要破口大罵:「我從沒見過比你更自私、自傲的男人!」
「我自私?我自傲?」李哲穠不以為然的反駁他:「她就不自私?不自傲?孩子是她懷胎七個月生下來的,她竟可以這麼一走了之,從此不聞不問;自私的不是我,是她!」
「你未曾給過她安全感,她能不走嗎?」
「她要什麼安全感?我是哪個地方少了她用的、少了她吃的?」
「你──簡直冥頑不靈!」郭威君連忙喝光杯中的酒,不然一定會把酒潑向他的。「我還以為這些天來已足夠讓你想清楚了……」
「我當然想清楚了,所以我要等她自己回來。」
郭威君露出一個滑天下之大稽的表情。「要是她不回來呢?」
「我會想辦法的。」他淡淡的說。
「辦法?」郭威君睜大眼睛望著他,彷彿他在說天方夜譚似的。「你會有什麼辦法讓她回來?」
「我說過,我會想的!」他不耐煩地咬咬牙。
「哦?」郭威君睨了他一眼,唇邊掛著嘲弄的笑。「搞了半天,我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你又明白了什麼?」李哲穠用手耙耙額頭上掉落的髮絲,有些心虛的看著他。
「沒有安全感的人根本不是羽霓;而是你,對不對?」
「我會沒有安全感?」他嗤之以鼻。
「難道我有說錯?」郭威君字字中紅心的道出:「你怕重蹈覆轍;你怕自己承受不了打擊;你怕付出的愛落空,所以你用折磨她來掩飾你心中的不安全感。現在她終於受不了而逃開了,你卻不知用什麼方法去面對她,只因你拉不下臉來對她告白一切,所以你就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躲在這兒喝悶酒,對不對?」
他就像赤裸裸地被人解剖,英俊的臉上已經因惱羞成怒而鐵青著。
「我看你可以去當心理醫生了!要不然也可以改行去幫人家算命;哪天你公司倒閉,你也不怕餓死街頭。」
「嘖嘖!生氣了?」郭威君倒不因他的氣話而發怒,反而笑瞇瞇的問:「我說中了你的心事,對不對?」
「不對!」
「對!」
兩個男人各據一方的瞪視著對方好半晌,郭威君突然大笑出來。
「哈!哈!哈!」
「你笑什麼?」
「你知不知道有一種人活得十分不快樂?──不知道對不對?告訴你吧!會活得不快樂的人,就是像你這種口是心非的人。」
「你──」
「別你呀,我的!想辦法讓自己活得快樂才是最重要的。」說完,他不敢多逗留的一溜煙跑了。
※ ※ ※
口是心非!口是心非!
郭威君所說的每一句話並沒因他的離去而消失,反而像根針般時時戳著李哲穠的心──針針見血。
難道他就真的如郭威君所說的,怕自己付出的愛落空,而不敢去面對現實?
沒錯!你就是如此。
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嘲笑著他。
「不!不是的……」他一拳重重的擊在桌面上,然後將整瓶酒一口氣喝光。
正在醉意朦朧間,他的眼前竟閃動著羽霓那楚楚動人的倩影,而他的整顆心也在此時揪痛了起來……
※ ※ ※
車子駛離陳朝綽的墓園。
也許是氣壓的關係,羽霓竟覺得手心盜汗、心律有些不整。
「羽霓,妳怎麼了?」史帝夫偏過頭,發現她的神情有異。
「大概是氣壓的關係,令我有些不舒服,下了山就會恢復正常的。」她勉強打起精神。
因為史帝夫經常搭機往返,所以他很能體會氣壓過低所帶來的不舒服。
「做幾個深呼吸,情況就會改善許多的。」他說出自己的經驗。「我記得我第一次搭飛機時,也是因為氣壓的關係,令我不舒服得想撞牆。當時就是朝綽教我做深呼吸,才使我的情況得到改善;那一次也是我和他第一次的相遇。」
從他的語氣中,仍可以感覺到他對那段情感的緬懷。
「史帝夫……」羽霓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沒事的!對我而言,朝綽雖然已不在這個世上,但仍活在我的心中;永遠、永遠!」
陳朝綽的在天之靈也該感到欣慰了;有情人如史帝夫,也不枉曾經愛過一回。
車子駛下山,但是那不舒服的感覺並沒得到舒解,反而越來越嚴重。
甚至連背脊上都冒出了冷汗,而且還夾帶著陣陣的心悸。
「史帝夫……」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揪住了自己的領口,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史帝夫看了她一眼,連忙踩煞車。
「很不舒服嗎?」他發現她臉色轉青。
她嚥了口口水,想順順氣,反倒被嗆得咳了起來。
「怎麼了?要不要到醫院去?」史帝夫為她拍背順氣。
「一定有事情要發生了。」她沒頭沒腦的迸出一句話。
「羽霓,妳說什麼?」
羽霓頓了片刻,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
這種感覺曾是她和羽裳之間的心電感應。
她記得羽裳在被葉正殺死的那一夜,她就曾經有過如此強烈的感應。
這種感應,除了她們姊妹可以感受得到之外,其他的人是無法瞭解的。
她的心開始不規則的跳著,她不由自主地緊捉住史帝夫的手臂,指甲幾乎掐入他的肌肉裡。
史帝夫對她的異狀感到吃驚。
「怎麼了,羽霓?出了什麼事?」
「有──事──發生了。」她連聲音都開始打顫。
不應該會有這種反應的,羽裳已經死了呀!為什麼還會有這種心連心的感應?莫非──
她的腦中突然電光石火般的閃過一個意念──母子連心!
這是許多做母親的在孩子出了事之後常會有的感應;難道她的雙生子出了什麼事?
一定是孩子出事了!她的腦子突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史帝夫,我要去看孩子!」
「羽霓,妳──」
「拜託!我一定要去看他們。」現在她根本無法向史帝夫解釋她心中的焦慮。「求求你!我一定要去看他們。」
史帝夫似乎也感受到她的焦慮,因此點點頭,踩足了油門,車子便飛也似地直奔李家別墅。
※ ※ ※
「總經理,請接一線電話,有緊急事件……」
對講機傳來秘書的聲音。
「不接!不接!」李哲穠氣呼呼的將對講機按掉,十分煩躁的點了根煙抽起來。
他突然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包括他一向最重視的公事。
「總經理,真的非常緊急……」秘書小姐似乎不肯罷休似的。
「妳智障了是不是?我說過不接的!」他又把對講機按掉。
「總經理──」
他又伸出手,但卻因秘書小姐下面的話而停在半空中。
「是王嫂打來的;她說你的孩子出意外了。」
天哪!他還以為是公事呢!
「天殺的!妳為什麼不早點說清楚?」他咆哮道。
「我──」秘書感到十分委屈──真倒楣!掃到颱風尾了。
李哲穠沒讓她多作解釋,便按了電話鍵。
「王媽,孩子出了什麼事?」
「小少爺,不好了!」王媽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是老大;剛才喝過牛奶後,還沒有什麼異狀,可是剛才褓母喂老二喝完奶後,老大突然像失去知覺般的,什麼反應也沒有。」
「送醫院了嗎?」
「我現在已經在台大醫院了,你快來呀!醫生說──醫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