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請坐。」
莊太太握住他雙手,「宏子,我有話直說,小麗也希望有同樣婚禮。」
關宏子不出聲。
「你讓她高興一下,一生人一次嘛,我知道你這個大哥最實際,將來你徵得伴侶同意,簡約地旅行結婚好了,但是女孩子們總喜歡華麗鋪張。」
關宏子還是不說話。
莊太太知道話只能講到這裡,她微笑問:「看中誰沒有,這是好機會。」
關宏子封上嘴。
莊太太抱怨,「你母親一直希望你結婚。」
「她已經不在。」
「所以你要疼愛小麗呀。」
這時莊小姐叫上來:「媽媽,媽媽,蛋糕送來了,三層高,共綴有三百多朵糖花,重一百二十磅,與我的體重一般,你快來看。」
「來了來了。」
莊太太趕出去。
關宏子低下頭做他的正經事。
黃昏,關宏子肚子餓,走到廚房找三文治吃。
廚子正準備第二天用的大菜,給他一隻龍蝦尾,他坐下拆開就吃,十分滋味,又有人給他一杯香檳。
近廚得食,吃飽了,他心情也好轉。
關宏子沿著花園走近八角涼亭,忽然聽見[口的]嗒聲。
不知哪個貪玩,把一張乒乓桌台放在涼亭下,有人在打球呢。
他遠遠站住,原來進行單打的是一個少女與一個小男孩,女方佔上風。
那麗人穿著吊帶長緞裙,奮身扑打,淡藍色大蓬裙灑開,又被風吹起,競像一朵飛揚的雲。
關宏子看得呆了。
少女有一頭極短極貼的頭髮,皮膚雪白,好看煞人。
只見那十歲左右小男孩大叫:「歌詩慕,又是你贏。」
關宏子怔住,她叫Cosimo,那正是意大利文宇宙的意思,與關家的公司同名,確是巧合。
少女扔下球板,哈哈大笑。
她與小男孩手牽手發力奔到花園另一頭去。
有人在他身後說:「漂亮可是。」
關宏子回過頭去,原來又是新娘子,她戴回鑽冠,這次,還加上長長頭紗,真像公主。
關宏子脫口問:「她是誰?」
「我的朋友張宇宙。」
「她叫宇宙?」
「是呀,可愛的歌詩慕,我們中數她的眼睛最美,濃眉長睫,免化妝,也數她最不幸,父親去世,只剩下繼母與她生活。」
「她生母呢?」關宏子衝口問。
「沒人知道。」
關宏子一怔,沒想到在一群生活幸福,無甚思想的富家女中,有這樣一個人。
「她是伴娘之一,你可喜歡伴娘淡藍色緞裙?」
「很好看。」
莊小姐忽然笑, 「宏子,歌詩慕沒有錢,她得找工作做。」
他們都知道關宏子重視金錢,故此揶揄。
關宏子一點也不動氣。
新娘繞著他的手臂,走回室內。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起來了。
儀式十時開始,莊家似度假營般熱鬧,終於,在婚禮專家統率下,各人各就各位,見證婚禮。
有女賓感動落淚。
關宏子看到一共四個伴娘,穿一式吊帶小腰身淡藍緞裙,站在新娘身後,可是只得一雙難忘的黑瞳。
那屬於張宇宙。
她的緞裙經過一日折騰,有些地方已經撕破,露出些微網紗襯裙,同色緞鞋也染上泥斑,可見她曾經通花園奔走。
她不羈,抑或好玩,甚至只是愛好自由?
新娘收斂笑容,接受牧師祝福,她打扮宛如童話中公主,最高興的還是她父皇與母后。
只聽見眾人鼓掌,新娘轉過身來,把花球擲出,剛好落在張宇宙手上。
她卻不接,像打排球一樣,雙手握住把花球打出去,被另一個女賓接住。
人家笑得咧開嘴,把花束緊緊擁在胸前不放。
就這樣,婚禮結束了。
一對新人收拾行李度蜜月去。
許多賓客留下跳舞,也有人告辭。
關宏子得趕回去工作。
莊先生對他說:「有時間來探訪我們。」
關宏子點點頭。
終於莊先生忍不住問:「據說量子離開了家?」
關宏子不置可否。
「你母親最怕你們兄弟不和。」
關宏子維持緘默。
「你做大哥的寬宏大量,設法與他們諒解。」
關宏子不打算透露家事,一言不發,拎著簡單行李離開莊宅。
莊太太喃喃說:「宏子什麼都好,可惜生性孤僻,如不,囡囡與他自小一起長大……」
「聽說宏子越來越古怪,緊緊看牢生意,年紀輕輕,像個守財奴。」
「不說他了。」
莊氏夫婦坐下算賬,女方家長負擔婚禮所有開銷,男方只不過是嘉賓,莊太太自書桌抽屜取出兩本支票簿。
關宏子在飛機場與同事會合。
他們七嘴八舌向他匯報,他無暇再想那雙黑眼睛。
有人說:「我參加了一個婚禮,感覺良好,一對新人婚後均需工作,從此一起出門,一齊回家,有個伴。」
「你羨慕嗎?」
「我並非羨慕結婚,我只希望自己不日也會找到知心伴侶。」
「我也是。」
「誰不想。」
「下班回家,身心疲倦,有人溫言安慰,做杯熱茶給我。」
「或是什麼都不說,握住我的雙手。」
「你做夢呢。」
關宏子聽著他們議論紛紛,並沒有參加意見。
那女孩子叫宇宙,同關家的公司同名。
回到都會,已是晚上十點多,他輕輕說:「明早見。」
人家還需要上發條,關宏子是電子鐘,每一年時分只相差十分之一秒。
第二天他一早回到公司。
工作到十時,秘書進來說:「關先生,關量子找你。」
關宏子抬起頭來。
他看到兄弟關量子。
量子與他長得有七分相像,只是較他大哥鬆弛,容顏與衣著都隨和。
他說:「我沒有約時間。」
「請坐。」
「輪到麗子了。」
關宏子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先是我,對付完我,輪到麗子。」
關宏子淡淡說:「我不明白你指什麼。」
「麗子結婚,需要用錢。」
「嗯,一個廿一歲女子結婚,需要用錢。」
「她用的是她應得那份。」
「量子,男方把她當作搖錢樹,整件事是個騙局,你看不出來?」
「我們眼光沒有你厲害。」
「量子,你的女伴,也不過是看中關家財富。」
關量子動氣,「我不是來說我的事。」
「一年過去了,你還看不出來?她帶著兩個孩子到你家,那兩個小女孩一個姓周,另一個姓李,由你負責她倆在外國寄宿費用,在任何人眼中,你都是魚肉,任人宰割。」
關量子看著大哥,忽然笑了,他說:「麗子想你把麗景的公寓轉到她名下。」
「絕無可能,男方如果認為不夠吃的話,大可離開。」
「麗子呢?她也可以走?」
「宇宙機構裡有許多女職員年齡與她相仿,每天朝九晚六工作自食其力。」
「她想學做生意。」
「開設一家花店還是理髮店?最終會影響宇宙聲譽。」
「宏子,你像鑲了鉛的鐵桶,滴水不漏。」
「量子,他們要的只是錢。」他的聲音有一絲悲哀。
量子歎口氣,「我會據實對麗子說。」
「我聽說你在外邊欠債。」
「與你無關。」
「幾時回宇宙工作?」
「這種一天十六小時的工作不適合我。」
關宏子點點頭,「各適其適。」
他站起來送客。
關量子無功而回。
那天下午,麗子親自找上來,聲音很大,引起同事注意。
關宏子叫助手:「請郭律師立刻來一趟。」
麗子固執地說:「把錢給我,我立刻走。」
關宏子看著窗外。
郭律師到了,她像是完全知道應該怎麼做。
「小麗,你在這份文件上簽名,便可領取懊筆現金,不過,請細閱文件條款,從此,你自動放棄與關家任何關係。」
關麗子遲疑。
「麗子,如你有任何猶疑,請即時向你大哥道歉。」
麗子忽然說:「我答應買一棟房子安置他父母兄弟……」
「很好,你已廿一歲,你有自己的主張。」
「我還答應替他家開一家小小日本館子。」
郭律師語氣平和,「那麼,請在該頁及該頁簽名。」
「這是什麼文件?我也找律師來看過。」
「歡迎你那樣做。」
麗子看著大哥,「宏子,你要攆走我了?」
關宏子原本看著窗外,此刻轉過頭來,他向是非常疲倦,「麗子,你怎麼沒有長腦袋?」
麗子看著大哥,流下淚來。
「他要的只是你的錢。」
「不,他很關心我。」
「麗子,與這個人斷絕來往,我送你到歐洲遊學。」
麗子站起來,一手搶過文件,衝出大哥辦公室。
郭律師說:「宏子,容我說一句話。」
關宏子揚揚手,「錢花光了她自然會來,家永遠是她的家。」
「宏子,她要面子。」
「關家不可讓人知道這個紕漏,我家永遠不會隨意付出大量現鈔,心懷不軌的人大可死心。」
郭律師看著他,宏子攤開雙手。
「換了是你,你會怎麼做?」
沒想到郭律師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終於她頹然,「我會與你一般決絕。」
關宏子吁出一口氣。
郭律師說:「事情臨到自己頭上,完全是兩回事。」
「幫我勸小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