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心猛一跳。她抬眼瞅著潘瑟,但他只是別開頭,不願回視她好奇的雙眸。
孟夏垂眸轉轉手上的棒子,甜美的臉蛋漾出一抹溫暖的笑。「我發現,其實你沒像你表現得那麼冷酷嘛——謝謝。」
潘瑟不作聲,只是山洞裡的氣氛,因為這一點小插曲,突然間變得輕鬆自然了起來。
填飽肚子,方才拾來的柴校也差不多都燒光了,洞穴的溫度再次被寒冷的夜氣取代。孟夏縮在角落,兩隻小手藏在衣袖裡,卻還是沒辦法變得暖和。
孟夏睜眼朝潘瑟那望望,烏抹抹一片什麼鬼也看不見,她伸手摩挲雙臂,突然間記起潘瑟受傷的腳。
天寒地凍的,就讓它這樣擺著會不會出問題啊?雖然他一直說那是小傷不礙事
抿起小嘴想了一下,不行,基於道義,基於良心,她應該要幫他做點什麼事情,至少讓他的腿痛能夠緩解一點。
左思右想,好像就只有一個辦法。孟夏摸黑朝潘瑟那移去。
她身體一動,潘瑟隨即發覺。他微睜開眼眸不露痕跡地打量她,等著看她想幹麼?
想不到,孟夏竟偷偷將他雙腳抬起,再以她自己的大腿枕上。
潘瑟目光移到孟夏臉上,她正低著頭,不知是在跟他,還是在跟他的腳說話。
「對不起喔,我知道我這樣做,好像沒什麼幫助——可是我記得小時候出車禍骨折啊,醫生伯伯弄了一大坨石膏在我腳上,他當時就一直跟我說,要我把腳抬高,這樣血液才會流通順暢——」
說到這,孟夏突然抬頭看了潘瑟一眼。
潘瑟立刻將雙眼閉上,心想就讓她以為他已經睡著好了。
孟夏誤當潘瑟已睡熟,頭一轉又繼續對著傷腳嘀嘀咕咕:「你的主人真的很愛逞強ㄟ,可是啊,我就是沒辦法見他受傷,然後我傻坐在旁邊什麼事都不做嘛——其實我覺得,你的主人是個好人,雖然他也是個黑道大哥啦。唉,我怎麼會遇上這麼複雜的事啊?不過總之,你要趕快好,這樣才能好好保護你的主人,知道嗎?」
一隻暖暖小手撫慰似地輕輕摩挲過潘瑟的腳踝,他閉起的眼睫一顫,感覺心裡有扇緊合的門,被那一觸輕輕撬開了一道細縫。潘瑟隔著長睫凝視孟夏,她露骨的表情完全藏不住她的心思。
這小傢伙……喜歡他?
安靜加上寒氣,最容易教人昏昏欲睡。不到一會兒孟夏再度打起瞌睡,不知過了多久,潘瑟突然睜開雙眼,伸手輕觸她額頭。
剛被她手掌一摸就覺得不大對,她手太燙了。果真沒錯,她在發燒。
在黑暗中凝視她被熱氣熏得紅熱的臉龐,潘瑟又做了一個,他先前從未做過的舉動。
他移開先前被安置在她腿上的腳,移坐到她旁邊,然後再輕輕將她身體攬進懷裡。
睡得迷迷糊糊的孟夏,一接觸到潘瑟暖熱的身體,連稍稍張眼看一下的餘力也沒,即便跌進他懷裡,磨蹭尋找到一個最舒服的位置,繼續安睡。
一綹劉海落下掩住她半邊臉,潘瑟不假思索將它拂開。低垂著眸注視她甜美的臉蛋,手指像被吸引似的,不由自主撫過她臉上每一起伏。
先是居,然後是眼,鼻子,臉頰,最後停在她微微張起的小嘴上——
一股暖熱情愫漲滿潘瑟心頭,他突然閉起雙眼,深深吐了口氣。
雖然這小傢伙沒明說,但從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的舉動,還有她方纔的低語,在在都可看出她的心意——最麻煩的一點就是,他竟然一點也不覺得討厭。
到底該怎麼處置她才好?
低頭俯視孟夏熟睡的臉龐,藏在裡「暗中的明亮眼眸,閃過一抹深思的亮光。
「堂主,堂主……」
隔天天才剛亮,遠遠的就傳來人的呼喊聲和狗吠聲。原來是潘瑟堂口的副手何琅前來搜尋潘瑟下落。
聽見人聲,潘瑟一下清醒過來。
「醒醒,有人來找我們了。」他搖搖她的肩膀要她起來。
「啊?」因發燒而病得雙眼暈眩的孟夏,勉強睜開眼睛,她好累,她還想要睡……咕噥兩聲便又重新跌回潘瑟的懷抱。
眼看這樣不行,潘瑟只好勉強攙起渾身熱燙的孟夏,拐著腫大的腳步出山洞。
「我在這裡。」潘瑟中氣十足地喊道。
狼犬一聽見回應,立刻汪汪吠叫地朝潘瑟方向跑來。一見潘瑟安然無恙,每個人臉上都露出放鬆的微笑。
只是一看到蜷縮在潘瑟懷裡的孟夏,大伙表情臉色就都變了。
副手何琅一撇頭,一名嘍囉從行列裡步出。「堂主,我們來吧。」他指指仍在他懷中的孟夏。
潘瑟垂眸朝孟夏瞥了一眼,然後搖頭。「不用了,我來就好。」
出於一種莫名的厭惡,一想到孟夏被其它男人手碰到,潘瑟心頭就覺得極度不悅。雖然說攙著軟綿綿使不出力的孟夏,對他受傷的腳踝來說,的確是一大負擔。
「但是您的腳……」
「走吧。」不理會副手何琅的抗議,潘瑟帶頭率先往前走去。
第三章
東堂——
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潘瑟將孟夏送進其它堂主來訪時,才有幸入住的舒適房間。不但如此,潘瑟還親自幫孟夏脫鞋蓋被。
哪時看過堂主這麼小心翼翼照顧某人!眾手下們臉上的表情,除了驚訝外,還是驚訝。
「堂主,這女的交由我們處理。您先回房休息,我立刻去請醫生來幫您檢查的……」
潘瑟低聲吩咐:「你去請醫生過來。」
「但是……」副手何琅滿心認為,該先看醫生的人是堂主才對。至於床上這個製造混亂的始作俑者,多讓她等一下又有什麼關係。
「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潘瑟朝何琅冷冷一瞪。
沒有怒不可遏,沒有提高聲量,單就那清冷的聲音與眼神,已足以令何琅嚇得背脊直冒汗。
「是……是,我這就去請。」
醫生前腳才剛離開,副手何琅又隨即來報。「堂主,花梨小姐來訪。」
潘瑟轉頭起身,趕在花梨進入孟夏房間之前,早一步將她阻擋在外。
花梨五官深邃,面容艷麗。若說房間裡的孟夏是枝頭上清香可愛的茉莉花,那麼花梨就是那顏色鮮妍的夾竹桃。
花梨一心想成為潘瑟的妻子。
她和潘瑟的淵源很深,當年潘瑟還沒被老堂主認養,仍在孤兒院時兩人就已經認識。二十多年,她很清楚知道潘瑟是個多封閉冷漠的男人。或許是因為身世相同的緣故,這些年來,可以靠近他身邊的女人,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其它人。
才剛認為自己升任堂主夫人的日子已經不遠,可是剛才,花梨卻從嘍囉們口中得到消息——潘瑟攙抱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進他的堂口。不只如此,甚至還讓她進住客房,親手幫她蓋被,餵她吃藥……
「你還好吧?」一見潘瑟現身,花梨立刻流露心疼模樣。「天吶,你看你的腳……太可惡了!那女人怎麼可以把你害成這個樣子——來,我攙你走。」
「不用。」潘瑟拂開花梨伸來的小手,一跨步便脫離她的碰觸。「我沒事。」即使在熟悉的花梨面前,潘瑟也還是一副冷冰模樣。
「怎麼會沒事,你——」眼看潘瑟緊抿嘴一副不由分說的模樣,她歎了口氣,一副哀怨表情。「潘瑟,難道你現在還不清楚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嗎?看你這個樣子,渾身是泥巴腳又受傷,你都不知道我看了之後有多難過……」
「夠了。」潘瑟伸手擋下花梨深情的傾吐,他一雙黑眸像石頭似的,一丁點情緒也看不出來。「我累了,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可以回去了。」
「潘瑟……」
見花梨仍想說話,潘瑟身子一轉便邁開腳步朝門廊走去。
花梨怎甘心受冷落,只是人才剛靠近潘瑟房間,卻立刻被四名孔武有力的兄弟伸手擋下。
「抱歉,堂主有令,除非堂主吩咐,否則誰也不准靠近堂主房間一步。」
「你們!」花梨收起溫婉笑臉,怒不可遏地瞪瞧盡忠職守的束堂弟兄們,她氣得牙癢癢的暗忖,等將來她坐上東堂夫人寶座,第一個整治的絕對是這四個不知好歹的臭傢伙!腦袋那麼死幹麼,不知道她花梨是啥身份啊!
花梨重重跺腳離開潘瑟門前,突然她停下腳步,手指輕敲下顎想了一下。等等,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那個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什麼從不在乎女人的潘瑟,竟會對她如此特別……
花梨決定前去一探究竟。
「幫我開門。」
潘瑟沒想到會有人敢去打擾孟夏,所以方才沒對守在門口的手下下達阻隔命令。花梨不費吹灰之力便闖進孟夏房間。
她盯著孟夏的臉瞧——原來這就是被潘瑟特別對待的女人,還以為是什麼天香國色呢!
躺在床上的小人兒仍睡著,渾然不覺房裡多了個人在窺看。
光看臉還覺得不夠,花梨冷不防掀起蓋在孟夏身上的棉被。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後從鼻子裡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