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決定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能力應對。」白亦潚簡單地說,卻是一語中地。
太原城外通往傲天莊的道路上,今天顯得特別擁擠,馬車、轎子絡繹不絕,苗挽月和白亦潚照例各騎一匹馬,緩緩前行。
傲天莊的宴席是酉時開始,距離現在還有一個時辰,可是不少人行色匆匆,彷彿怕趕不及似的,明明從這裡到傲天莊就算慢慢走,不用半個時辰也會到。
「潚,我們停一下吧。」苗挽月策馬轉出道路,往右側山崖騎去,在離道路一段距離後才停下來。
「怎麼了?」白亦潚趕到她身旁,跟著她下馬。
「沒什麼,只是不想跟別人擠而已。」她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從路上這麼多人看來,今晚的傲天莊會很熱鬧。」
白亦潚瞥了擁擠的道路一眼,
「任何一個聰明的商人,都不會希望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敵人。」雖然是個沒什麼名目的邀宴,但人家既然放了請帖,無論如何都得給三分顏面,能多一個朋友,絕對好過多一個敵人,以高天傲霸道又獨斷的行事作風來說,誰知道今晚不來,會不會就被列成傲天莊的敵人?
傲天莊擁有一批訓練精良的護衛,一般商家哪裡惹得起。
苗挽月當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這樣算不算是欺善怕惡?」她淘氣地一笑。
在談到妹妹的事時,她是成熟穩重的長姊;在外人面前,她是事業成功、精明幹練的苗回,但在他面前,她就只是苗挽月,有各種情緒,也會使性子、也會依賴,更會耍賴。
「不算,只不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望著她的笑容,他揚起唇角,釋然的笑意浮現。
從那天下午在後山的談話後,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兩人在書房一同看帳本,和曹叔討論一些決策,他沒再在她休息的時候替她做什麼事,也沒再談及那個話題,但在那之後她臉上不再有笑容,也不再輕鬆,讓他感到擔心。
直到現在,她終於笑了。
看見他的表情不再沉鬱,苗挽月同樣感到釋然。
「潚,答應我一件事。」
「妳說。」
「不要離開我。」遲疑了下,最後她仍然伸出雙手摟向他,雙手在他腰後交握,然後仰起小臉看著他,「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就算是自私,也讓她自私這一回吧。
「但是……」他想到她說的嫁人……
「就當這是我任性的要求,答應我。」她沒說的是她不會嫁人,卻擔心有一天他可能會娶別人。
生平頭一次,苗挽月的心思這麼混亂。
她要的究竟是什麼,她還無法完全想清楚,唯一能確定的是,她絕對不要他離開她,至少在他還沒有為其他女人動心之前,她不要他離開。
「我答應不會離開妳,別胡思亂想。」他低頭望著她,大掌輕撫她的背,安撫她紊亂的心。
苗挽月把臉埋在他胸膛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安定了這幾天不安的情緒,卻也開始感到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很孩子氣。
「對不起。」她小小聲地道,不敢抬起臉看他。
「沒關係。」他望著她低垂的臉蛋,「挽兒,不用太逞強。」
聽到他這句話,她皺皺小臉。
「只有你會把我當成脆弱的小孩……」明明她已經是個大姑娘,而且還是個成功的商人。
「妳不是小孩,妳只是挽兒。」一個永遠令他擔心的人。
她輕笑地抬起眼,「在你心裡,我就是脆弱、就是需要被保護,被照顧,那有什麼不同?」
「我不會照顧小孩。」他簡單地回了一句,這就是不同。
意思是,他只會照顧她囉!
「奇怪,我們兩個人,明明是我比較會說話,可是為什麼每次跟你講到最後,你都有辦法讓我說不出話?」苗挽月好氣又好笑。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從來不想說服她,也不想贏得什麼,他只是說出他的想法、他的決定,而接不接受在於她,會掙扎的人也是她,
從另一個角度來想,誰說白亦潚沉默木訥的?他才是比誰都聰明的那個人吧。
「快到宴會開始的時間了。」他提醒道。
「噢。」她站直身子,整理了下衣冠,「可以嗎?」
「嗯。」他點點頭,將她的馬招了過來。
苗挽月跨上馬,神情轉為沉穩從容。
「走吧。」她率先策馬轉回道路,白亦潚緊跟在她身後。
☆☆☆☆☆☆☆☆☆☆ ☆☆☆☆☆☆☆☆☆☆
天色還沒暗,但傲天莊已點起莊內外所有的燈,上至管家,下至護衛、傭僕,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忙過。
這不是高天傲第一次邀請客人,卻是第一次邀請這麼多人來到莊裡做客,更別說這些人在北方都是叫得出名號的人。
苗挽月和白亦潚剛好在請帖上所寫的時間的最後一刻到達,負責在門口接待的管家一看到請帖,神情立刻一變。
「苗堡主,歡迎、歡迎。」由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就可以知道「驛家堡」這三個字有多響亮。「在下宗昌,忝為傲天莊的總管。」
「幸會。」
「我家莊主非常期待苗堡主的大駕光臨,請跟我來。」命人將兩匹馬帶到後院安置後,由宗管家親自帶路,他瞥了白亦潚一眼,「這位一定是白護衛了。」
「宗總管好眼力。」苗挽月笑道。
這是他們統一對外的宣稱,目的是在不引起任何注意,也免於讓人聯想到金繡莊。
「久聞白護衛威名,今日有幸一見,果然不凡。」宗昌笑著朝白亦潚點頭致意。
在北方只要知道驛家堡堡主苗回的人,同樣也會聽過守在苗回身邊的白護衛,據說白護衛武藝非凡,苗回多次遭遇生命危險,如果不是有白護衛在,早就沒命了。宗昌依著習武人的直覺,他知道傳聞並沒有誇大其實。
白亦潚只是對他點了下頭,算是回禮。
「敝莊主非常重視今晚的宴席,不知道苗堡主與白護衛對飲食可有什麼特別的習慣?」宗昌問道。
「經商者遊走四方,出門在外對飲食早已不講究,宗總管盡可放心,我們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愛好。」苗挽月回道。
「那就好。」說話間,宗昌已將他們帶到大廳,安排他們坐在左邊的位子。「苗堡主,白護衛,請。」
「多謝。」苗挽月落坐後,示意白亦潚一同坐下。
趁宗昌去招呼其他客人的時候,她仔細觀察著大廳裡的人。
很明顯,今晚宴席上的座位都是經過安排的,右方坐的都是習武者,左方則為商賈或文人。而座位的順排,則按照每個人的名聲與財富,離首座愈遠,則代表身份地位愈輕。
待客人全入座之後,宗昌走到首座前的台階上,朗聲開口。
「非常歡迎各位今晚的光臨,宗昌謹代表敝莊主致上謝意,並希望今晚的宴席能讓各位盡興愉快。另外,敝莊也為各位安排好客房,歡迎各位盡情暢談,留在敝莊作客。現在,有請敝莊主。」
一名相貌俊俏,穿著深青色衣袍的高大男人緩步走出來,身後跟著兩名隨從。
他直接走到首座,宗昌同時退了下去。
「歡迎各位。」高天傲環視整個大廳。「各位一定很好奇高某今晚設宴的目的,高某在此先向各位說明。高某一向喜好結交朋友,大家同在北方生活,過去若有所得罪的地方,高某在此先陪不是,希望彼此能盡棄前嫌。來,高某敬各位一杯。」他端起酒杯先乾為敬。
廳下的眾人同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臉上的表情均是客套而保留,杯中酒一空同時,站在各桌後方的奴僕立刻上前將酒杯斟滿。
「在座的各位,全是晉豫一帶各行各業的行家,日後高某與諸位見面的機會還很多,在這裡尚請諸位不吝指教,高某再敬各位一杯。」他同樣先乾為敬。
眾人跟著再飲一杯,臉上表情少了分保留,但仍然有著戒慎。喝乾的酒杯再度被斟滿,然後那些奴僕同時換了瓶酒。
「最後,希望今晚各位能開懷暢談、盡興暢飲,欣賞我為各位準備的節目。來,高某敬各位,一同享受一個愉快而美麗的夜晚。」第三杯酒飲盡,高天傲落坐,並對一旁的宗昌示意。
宗昌會意,立即命人奏起音樂,數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跟著走進大廳,在大廳中央舞起南方有名的綵帶之舞。
隨著第三杯酒入喉,加上美麗動人的舞蹈表演,眾人臉上戒慎的表情明顯少了許多,但第三杯一入口,苗挽月立即蹙了下眉心。
「怎麼了?」雖然坐在她身後,但白亦潚就是有辦法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低聲詢問。
苗挽月以衣袖掩住把杯中剩餘的酒倒在座墊上的動作,順勢瞥了他一眼,無聲道:酒不對勁。
看見唇形,白亦潚微點下頭,然後觀察起其他人,發現眾人臉上都微帶笑意,氣氛開始熱絡輕鬆起來,互相敬酒或閒話家常,再不就是評論著舞姬們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