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心嚇得愣住,對父親的怒氣餘悸猶存。
「她很聰慧,金國公,你調教有方。」陽冕客氣地稱讚。
「不敢當,她不過是有一點小聰明罷了!殿下難得來行宮遊玩,何不到府裡一敘?」
「你現在一直住此地嗎?」陽冕不答反問。
「是的,現下天下太平,無老朽用武之地,老朽幾次辭官不成,只得在此替皇上管理封地。殿下願意到府裡小坐一下嗎?」
「多謝你的美意,但我有事在身,先告辭,你也莫送。」陽冕轉身離去,袍袖飄揚,不疾不徐,有一股王者之風。
金豪威深思地望著他的背影。
「唉!」金豪威歎了一口氣,再度把金子心抱上臂彎,喃喃道:「太子是虎不是貓啊!」
「是虎不是很好嗎?爹不是常歎皇上太軟弱,太子是虎的話,不就是明君嗎?」金子心是金國公唯一的談話伴兒,常常人小鬼大的要與爹爹議論國事,她已經把剛才的恐懼一掃而空。
「是不是明君是一回事,但現在朝廷的大權攬在二皇子的母親錦貴妃一族手裡,太子處境維艱,若是一隻病貓也就罷,不過就是廢了太子位,還有活命的可能;他若是虎,朝廷恐怕會有一場腥風血雨之變。」金豪威眉頭深鎖,智慧的眼睛彷彿看到一個血色的未來。
金子心不太能體會父親的憂慮,只是暗自開心父親已忘了與她發脾氣,他們一路走回家。
金國公之所以維持高位屹立不搖,一部分要歸因於他的狡猾,他從不參加派系,既不攻擊壞人,也不支援好人;在人前謙讓低頭,在人後則儲備實力。沒有朝臣把他放在眼裡,但若有人動搖到日朔國的根本,他隨時會予他們致命的一擊。
因此,他會袖手旁觀,冷眼看著未來的腥風血雨,坐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而他會與皇帝同在。
金國公的實力其實很強,不只統領軍隊,更是壟斷全國鹽鐵、呼風喚雨的大商人,但這身份根本不為人知。
「爹,你既然擔心,乾脆就去幫幫陽冕嘛!」金子心看不慣爹那麼沉默。
「這事不是說幫就能幫。」
「我們還有機會見到陽冕嗎?」
金豪威一臉狐疑,「怎麼?你喜歡他?」
「我不知道,只是他長得很好看,跟其他男子不一樣。」金子心坦白地回答,畢竟對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而言,臉好看的人就是好人。
「你不會再見到他了,爹要送你到月國讀書,你忘了嗎?再說你見過的男人不是士兵就是僕人,你會覺得太子不一樣,是理所當然的。」
金子心不置可否地扁扁嘴,「爹,你為什麼那麼狠心要把我送到國外?人家想一直待在你身邊。」她已經把太子的事拋諸腦後,小孩子的想法完全是跳躍式的。
「這可是很難得的機會,本國禁止女子上學堂,但月國有很多書院收女子。爹期待你成為不同凡響的女子,就像你娘一樣。」
「娘是怎樣的人?我都不記得了。」
「她是月國女子,文韜武略樣樣通,是我的軍師。」
「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的確是。」金豪威笑著摸摸金子心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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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冕在書房裡翻閱著兵書,搖曳的燈火在他臉上灑下暗影,已經是三更天,太子府裡只剩下守夜侍衛輕微的腳步聲。
今晚他沒有如往常一般泡在仙苑樓,將自己淹沒在脂粉堆中。或許是受到前天遇見金國公的影響,他突然想跟錦貴妃那一幫人周旋到底,即使知道那無異於以卵擊石。
「叩叩!」敲門聲揚起,這樣輕巧又遲疑的敲法是蘭芝特有的。
「進來,蘭芝。」
一個身段窈窕,端莊靜雅的女子進來,她一手端著一隻碗,正散發出熱騰騰的藥草香。
「難得你今晚住在府裡,我替你燉了一碗清肝活血茶,讓你補一補。」她笑吟吟地將茶碗擱在書案上。
蘭芝是兩年前納的侍妾,知書達理,嫻靜優雅,很得陽冕的歡心,尤其是她從不過問太子在外的風流韻事,更讓太子府上下都將寬容大方的蘭芝視為太子妃的不二人選。
陽冕對蘭芝露出溫柔的笑容,那是足以令每個女人都心頭一動的神情,讓蘭芝羞紅臉。
「你這麼晚還不睡?」陽冕伸手攬住蘭芝,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你好久沒回來了,我哪捨得睡?」蘭芝將螓首偎在他的胸前,充滿了相思。
「王,你在朝廷還好嗎?有沒有被錦貴妃那幫人為難?」
「你用不著擔心,他們對付不了我,反倒是耀王吃了我很大的虧。」
「吃什麼虧?啊,不會是你又跟人家的妃子……」蘭芝說不出接下來的話。
陽冕嘲弄地微笑,「你用不著記掛,我心中的太子妃非你莫屬。」
「你這樣刺激耀王爺,豈不更把自己逼入險境?我聽其他人說,朝廷大臣私下都稱你為「浪蕩子阿斗。」」
陽冕仰頭大笑,「人人這樣想最好。」
蘭芝更是一頭霧水。「為什麼?大臣天天參表希望皇上撤換太子,你這樣品行不端,豈不給他們更好的借口?」
「就是因為我是這樣品行不端,是這樣愚蠢不堪,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沒有人忌憚,才不至於立刻被除之而後快。」
「但,若因此喪失太子之位可怎麼是好?」蘭芝皺眉。
「你這麼擔心當不成太子妃嗎?」陽冕微微一笑,犀利的反問。
蘭芝登時漲紅了臉,「我不可能有此意思,你別曲解我!」
陽冕安撫地將蘭芝摟緊,「抱歉,失言了!父王是不可能廢掉我的,因為他與我母后有約定。你知道我母后是怎麼去世的嗎?」
「聽說是抑鬱成疾。」
陽冕輕歎了口氣,「這也是一種說法,父王寵愛錦貴妃,冷落母后不說,錦貴妃更是囂張跋扈,欺壓母后,母后雖貴為皇后,在宮裡的地位連妃嬪都不如。後幾年母后已瀕臨瘋狂,我十二歲時,父王欲立耀弟為太子,結果母后深夜闖進御書房,以死要脅父王立我為太子,所以父王嚇得當場寫下詔書,母后把詔書給我後,就上吊自殺了。」一思及此,陽冕神色肅穆起來。
「你這副表情看得人家好害怕!這麼久遠的事,就別再提,免得傷心。」蘭芝用抹了蔻丹的嫣紅指甲輕觸陽冕的臉。
陽冕忽地咬她手指一口,蘭芝笑咯咯地縮回手指,氣氛煞是甜蜜。
「別鬧,茶都要涼了,還是快喝茶吧!」蘭芝道。
「我不喝,除非你餵我喝。」陽冕顯出輕佻神采。
蘭芝暗想,莫怪女子總是寶貝他,真是十足風流胚!
「好啦,我餵你喝,你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都不害躁!」
蘭芝端起茶碗上舀起一匙茶,吹了吹,送至陽冕嘴前,陽冕就著湯匙嚥下茶液。
「好喝嗎?」蘭芝殷切地問。
「好……」一句話才起了頭,陽冕已說不下去,臉色大變,他揮手打翻茶碗,茶碗應聲而碎。
蘭芝幽幽地站起身,「莫怪我,我是錦貴妃的侄女,要怪就怪你福氣薄吧!」她的容貌漸漸流露一種妖艷,全然不同以往的氣質。「這是陰性的寒毒「鬼見愁」,念在你我夫妻情分一場,我給你一種溫和的死法,先是失去內力,繼而全身發寒,然後手腳僵冷,終至毒入內腑,只要一刻鐘。」
陽冕直盯著她不吭聲,她不禁有點毛骨悚然。
突然,陽冕笑了,一個俊美卻凜冽的笑容,蘭芝忍不住倒退一步。
「你笑什麼……」蘭芝被陽冕突然伸出的手掐住喉嚨,她頓時掙扎不已,恐怖的是略通武功的她,竟扳不開照理來說已失去內力的陽冕。
蘭芝想要多吸口氣,不敢置信地瞪著陽冕。
「蘭芝,你失算了!我從小服毒,早就不是尋常毒藥所能傷害的。」陽冕無限悲哀地望著蘭芝,他的手勁鬆開一些。
「你……沒有中毒……」蘭芝喘著氣,眼淚都掉下來,「求你,放過我……」
陽冕放開手,蘭芝鬆了口氣,露出笑容。
轉瞬間,陽冕揮掌震死她,任蘭芝倒在地上。
他打開房門,呼叫侍衛將蘭芝以刺客之名帶走,驚動了府裡上下,全府的侍衛點起了火炬,照亮黑夜如白晝。
陽冕站在門邊,靜待奴婢整理房間紊亂的殘局,凝望著侍衛架走冰冷慘白的蘭芝。
他佇立著,久久不能動,感到心裡的黑暗慢慢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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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春天的景致太宜人,或許是京城裡太喧囂,仍是暮春三月,不過距離上回來東陵行宮已有半個月,陽冕再度來此冶遊。
這次他沒有帶任何庸脂俗粉,同行的人只有他最親近的弟弟──四皇子旭王。
旭王的母親也是位不得寵的妃子,唯一幸運的是她貌美精明,懂得巴著皇上的恩澤不放,雖然不似錦貴妃一族權重位高,但也撐得住家門,不致淪落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