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在舞台上接受掌聲讓我覺得活得有價值,有意義。」
阿卡納提為無法說服她而灰心,黎芷若淺笑,自動在他面前跳起佛朗明哥舞,雖然沒有音樂,沒有吉他伴奏,但她嘴裡打著節拍的聲音,使得沒有合音的舞活躍生動起來。
向來她都是在舞台上表演給觀眾或觀光客看,阿卡納提從未欣賞過,趁私處時光,她極盡地表現出佛朗明哥的風情。
阿卡納提看嬌豔的黎芷若自由自在地舞動著,深情又熱情地圍繞著他,散發出浪漫的情挑,使他感情充沛的禁不住也站起來和舞,縱使他跳得很不好看,但也無損兩人的搭配,黎芷若懂得做修正。
舞蹈就是有種神奇的魔力,可以驅除人的冷漠一面,露出熾熱的心底火焰。
舞蹈將他們分離半年多的感情又重新整合到沸點,那積在彼此心中的情慾又被燃燒得無止無盡……。
「要我留在你身邊,你就得留在我身邊。」
黎芷若吻著阿卡納提,她像一團火,又激又熱地挑起他身上每吋的敏感,在愛的情慾下,男人或女人是不太做理性的思考,阿卡納提當然希望天天和她在一起,順口就答應了。
* * *
在格拉那達的一個山穴裡,窩住著一個憔悴的婦人,這人不是誰,正是那夜狼狽而逃的瓦達莉。
自從她活祭不成郝帥,被黎芷若破了咒,在限期內又找不到處男,再加上她的咒語已無效,於是她就變成一個平凡又蒼鬱的婦人,比實際年齡四十六歲感覺還老的女人。
她有如一株即將凋謝的花,缺少生命的旺盛力,失去青春,沒有愛情,她活著沒意義,唯有躺著等死。然而等死的滋味也不好受,三天沒進食喝水的她,口乾舌燥,全身癱軟地在死亡邊緣掙扎著。
人在將死又不死的時刻裡,才會感到生命的重要。瓦達莉想起以前害了兩條人命,都未曾憐惜別人的生命,此刻對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時,她反而憐惜自己了。
她是個罪該萬死、不可饒恕的人,連女兒都唾棄她,她不夠資格身為人母。連愛人為她而死,她都不悲傷,她是一個沒心腸的女人;甚至將當年三歲的兒子羅尼也狠心拋棄,她是個自私的女人,所以現在連撒旦都不要她的靈魂,讓她在山穴裡自生自滅。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瓦達莉回憶起二十幾歲的她一直到現在的種種,不勝喟歎,自己的一生就這樣終結,似乎不甘。
她集中殘存的體力與苟活的意志,爬到洞口,想找人求救。但她原本選擇死亡的地方較偏遠,又是一個荒廢、人跡杳至的山穴,她是求救無門了。
爬出來已耗盡力氣,她根本沒法再進洞穴中,只有趴躺著任風沙掃襲。
不知上天再給她一次生存的機會,還是注定她死不了,有驢子經過,驢背上載了少許陶制罐器,後面趕驢的主人是一個佈滿風霜蓄胡的中國中年男子。他剛從另一個山城買了工藝品,歸途中打此經過。
瓦達莉聽見驢嘶聲,舉手想吶喊卻無力說話。
中國中年男子瞥及有一婦人趴躺在洞口外,趕忙上前扶起奄奄一息的她。
「這位女士,妳怎麼會昏躺在這兒?」他用西班牙話問。
瓦達莉抬眼一看,這位男子似曾相識,有了救兵,她精神一鬆就昏厥了。
那男子只好將她抬上驢背,見穴內一無他物,便催驢急走,將她帶回城內的家中。
因她全身髒亂,那男子不得不親自為昏厥的她清洗,她的身材還算姣好,只是肌膚老化一些,當他窺見她臀上一塊胎記,不禁納悶,再仔細瞧她的長相,有點熟,卻不太敢肯定。
他為她請了醫生來,醫生為她打了針後一小時,她甦醒過來,感覺肚子在咕嚕叫。
「水……食物……」
那男子聽到她細得如蚊子般的聲音,得知她的意思,立即端來一碗熱湯餵她。
等她氣力、體力恢復了些,他才開口詢問:
「妳叫什麼名字,為什麼落魄在那山洞裡?」
她苦笑:「我不是落魄到那裡,我是存心到那裡去餓死的。」
「嘿,天下有妳這麼笨的女人,看你有點面熟,妳到底叫什麼?」
「瓦達莉,我看你也面熟呀!」
那男子怔愣了:「妳……我四處在找妳,想不到卻救了妳。」
「你……是……」
「哼,忘了我米勒,當年被妳拋棄的米勒。」那男子怒騰騰地強調,原來一張和善的面貌立即轉變為兇惡。
「啊,是你……」
「哈,想不到妳也有想死的一天,是不是因為妳的女兒已經死了,妳覺得活不下去了?」
「你說什麼?」瓦達莉一聽吃驚,黎芷若又被人害了?
「七個多月前,我和馬汀娜把妳女兒關在任誰都找不到的廢屋裡,然後我就到處去做生意沒回來,我想她大概變成屍骨了吧!」
「原來是你擄走了她。」
「嘿,沒錯,妳救都救不了她。」米勒沾沾自喜,以為那計策成功。
「可惜讓你失望了,正是我救了她。」
「噢……」米勒愣了,他根本不知道當初瓦達莉走上巫咒之路,有能耐透視。
現在瓦達莉已變回比實際年齡還老的婦人,當然不提輝燦的歷史。
「米勒,可知道你差點害死你親生的女兒?」
「啊……妳再說一次,那女孩是我的親生女兒。」米勒不敢置信。
「嗯,我是跟你先有了她,因為你太窮了,我怕養不活女兒,而黎炎宏一直偷戀著我,所以我才移情於他,又怕你報復,用謊言騙你,生了女兒後,黎炎宏要我和他結婚回台灣定居,我不肯,正好桑卡尼願意帶我離開,所以我們兩個就偷偷私奔了。」瓦達莉已是平凡婦人,在心態上也能認同女兒了。
「哼,妳這賤女人,看你跟過多少個男人,以前是妳不要男人,現在呢,是不是被桑卡尼拋棄了才想死?」
「你錯了,桑卡尼為我而死了。」
「啊……他怎麼死了?」
「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提。」她不想說,一說就洩了以前的秘密。
「噢,我知道了,他一定是死在妳的身上。」米勒想起瓦達莉以前的風騷勁,任何一個男人跟她在一起,準會被她擺平。
而今,她憔悴多了,但風韻猶存,只要把身子養好,仍然可以迷倒中年男子。
他,雖然恨她,甚至剛才知道她時本來想掐死她,但一聽差點被他害死的女孩居然是他的親生女兒時,他下不了手了。
「哎,不對,瓦達莉,妳是不是怕我殺妳,又騙了我?」
「我自己都想死,何必怕你殺我而騙你?如果怕,又何必告訴你黎芷若沒死。」
言之有理,米勒便不再疑心了。
「她叫黎芷若,現在人在哪裡?」
「我不曉得,一個月前我還看到她,現在人在何處我無從曉得,或許去找馬汀娜便知,因為她一定是和阿卡納提在一起。」瓦達莉講的是她戰敗落荒而逃的最後一次會面。
「好,我這就去找馬汀娜夫人。」米勒說完就想走。
「等等,你若找得到黎芷若,順便幫我看看她身邊跟著的男孩是否安然無恙?」她逐漸發揮母愛了。
米勒想起那曾經被他架住的男孩:「妳為什麼關心那男孩?」
「他叫羅尼,是我和桑卡尼所生的,三歲時被我拋棄在我族人的穴居地,任人撿領撫養,不知什麼因緣,他和黎芷若竟相處一起。」
「哼,妳真是眾叛親離,居然有幸被我救回,也罷,看在女兒的份上,我不再與妳計較,妳且休息,我去找馬汀娜夫人。」
* * *
在山頂的別墅裡,獨居的馬汀娜一聽米勒轉述他知道的所有情事,只有一件事讓她驚訝不已,那就是米勒是黎芷若的親生父親,還對曾痛恨的瓦達莉施予恩情。
那水性楊花的瓦達莉玩過那麼多男人,米勒仍在意她,還想去找黎芷若相認。
她的丈夫被瓦達莉搶走,為她而死,她的兒子被黎芷若帶走,離家一個月才回來探望她一次。像她們這種母女,上天還眷戀她們,賜她們幸運。而自己呢,什麼都失去,不能挽回也無法報復。
報復,馬汀娜盯著米勒,念頭一轉,對呀,她可以利用米勒向瓦達莉報復,讓黎芷若對米勒反感,逼米勒趕走瓦達莉。
「米勒,你看我長得怎麼樣?」
米勒不知其意,他一向對馬汀娜必恭必敬的,因為她是名爵的後代,所以對高高在上的馬汀娜,他素來在稱呼上多冠了夫人二字。現在,她臨時這樣問他,倒令他尷尬回應。
「放輕鬆,米勒,你說。」
「夫人,妳高貴美麗的氣質配上莊嚴的姿態,無人可及。」
馬汀娜難得一笑:「哦,我太嚴肅了。」
她將束髻的頭發放了下來,甩甩頭,蓬鬆的秀髮便慵散在頸間,減少部分莊嚴,四十八歲的她因保養得宜,營養均衡,肌膚光滑有彈性,也足以令男人傾心,只是她一向高傲,不願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