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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靜媛

  端敏愕然,納蘭靖斯顯然沒有認出她的身份來,否則怎敢用這樣無禮的態度對她說話。尤其看見他眼神中的輕狂和傲慢,端敏非但氣不起來,反而渾身燥熱難而,心跳聲撞擊得更為猛烈了。

  端敏撫著發熱的耳朵,不由分說地下達了命令:「不管怎麼樣,嚇跑了我的馬,你的馬必須讓我騎回去。」

  靖斯忽然大笑了兩聲,很乾脆地翻身下馬,比不一個‥請便」的手勢,挑釁地說:「希望你有騎走赤雷的本事。」

  嘩!好狂妄的傢伙!

  端敏高高昂起頭,大踏步朝赤雷走去,當與它的雙眼接觸的那一瞬,端敏不禁咬了咬牙,果然是一匹好馬,宮中頂尖的馬兒也無法與之相比,赤雷彷彿也很清楚自己優良的品種,眼神驕狂,氣勢一點也不輸給它的主人,端敏不服輸的性格被眼前的一人一馬給激起來了,她縱身上馬,雖然姿態熟練且優雅,然而身體還沒落在馬背上,就被赤雷毫不客氣地摔下來。

  靖斯放聲大笑,尤其聽見「他」摔下來那一瞬間的尖叫聲之後笑得更是大聲,從「他」尖細的叫聲和那身康熙的舊行服這些小證據中,他很肯定「他」絕對是康熙身邊的貼身小太監沒錯了。

  端敏忍著身上的劇痛,撐著腰站起來,灰頭土臉地瞪了靖斯一眼,看見她如此狼狽的模樣,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在她的怒視中,靖斯輕輕鬆鬆地躍上馬背,然後朝她伸出手,說:「我送你回去吧!」

  端敏呆了呆,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該坐他前面還是坐他後面?

  沒想到靖斯自己先開口說:「坐後面吧!怕飛出去就抱緊我。」

  端敏深吸一口氣,把手交給他,他不費吹灰之力,把她整個人一拉就拉上了馬背,鬆手的那一剎那,靖斯楞了一下,怎麼會是如此纖細柔滑的觸感?滑嫩得有如絲緞一般。

  不過,這個疑問並沒有困擾他大久,他一扯韁繩,對身後的人說:「赤雷奔馳的速度很快,自己當心!」

  端敏還沒來得及認真當心,靖斯就已策馬疾奔了。

  風馳電擎的感覺!

  端敏緊緊抱住他的腰,風在她耳邊狂嘯著,身子輕得快被狂風席捲而去,她嚇得死命箍住靖斯,唯恐一不小心就會像片葉子般飛得無影無蹤。

  毫無預警地,靖斯突然一勒韁繩,從腰上的箭匣中抽出一支箭來,嫻熟地搭在弓上,瞄準一隻從草叢中竄逃而出的野兔,喘敏一發覺他的意圖,急忙驚呼:「別」

  豈料,她身子一偏,就在幾乎翻跌墜馬的千鈞一髮之際,靖斯及時伸手揪住她的前襟,她嚇得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行服冠從頭上滾落了也不自覺。

  靖斯一看見她濃密烏亮的秀髮,楞了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名女子!」他扶正她,詫異地問:「你究竟最誰?」

  端端敏直了直腰,把呼吸調整規律了,才淺淺地笑說:「和碩端敏公主。」

  靖斯渾身一凜,萬萬沒想到她的來頭竟然這麼大,在極度震驚、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端敏卻自顧自地說:「不必多禮了,也別擔心我會治你無禮之罪,只管送我回宮吧!」

  靖斯緊張得額上冒汗。萬一,要是這個被康熙寵壞了的端敏公主追究起來,他剛才所有的行為都足夠讓全家人死上一百次了,他僵直著背脊,輕輕踢一下馬肚,讓赤雷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再也不敢造次。

  「為什麼想獵殺那隻兔子?」端敏問,語氣中隱含著責怪。

  「春圍狩獵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此呀!」靖斯冷靜地回答,心理覺得這個端敏公主的問題也未免太可笑了,對草菅人命的皇室家族而言,區區一隻小免子的性命有何意義?

  「兔子並不攻擊人,獵殺沒有防禦能力的免子豈不過分?」端敏嚴厲地斥責。

  靖斯知道自已即使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與堂堂滿清「公主」爭辯,免得——-不留神,禍及全家人的性命。

  「公主說得極是,往後,臣不會再獵殺兔子了,請公主放心。」

  端敏微愕、唯唯諾諾的納蘭靖斯讓她覺得無趣極了!在恭謹的態度下,往往很難聽出真心話,她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端敏從不曾在意過任何一個人對她的態度,宮中的官員、侍衛、太監和宮女,對她的懼怕和恭敬,都讓她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她卻不喜歡納蘭靖斯表現出一點點對她的惶恐之情,她不明白為什麼!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出現這樣的心情!

  與陌生男子共乘一騎,在端敏所愛的皇子教育中是萬萬不容許的,若是被太皇太后或皇兄見到這副樣子,恐怕非要下嫁納蘭靖斯不可了。

  沉默了好半晌,端敏輕輕開口問:「……娶妻了沒有?」

  「有!」靖斯不假思索,很乾脆地回答:「臣有一個末過門的妻子。」

  端敏一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視線緊盯著靖斯寬闊厚實的背,酸酸地問:

  「幾時過門?」

  「下個月十五。」

  「噢!」她假裝不在意地說:「聽說你與皇兄同年出生,怎麼已經二十五歲了,妻子卻還沒過門?」

  「臣上個月才平定了吳三掛等叛軍,剛從湖南回京,雖然已經訂親了三年,卻還沒有機會舉行婚禮。」靖斯恭恭敬敬地答。

  「原來如此。」她幽幽歎了口氣「誰家的女兒?見過嗎?」

  「廣西右江道盧興祖之女,名叫盧婉兒,臣……自然沒見過她的容貌。」

  「『自然』沒見過?」端敏驚呼一聲:「你難道不怕未過門的妻子是個醜八怪嗎?」

  此言一出,端敏雖然看不見靖斯的表情,卻見他略略震動了一下,才慢條斯理說:

  「倘若真是個醜八怪,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這是父母親選定的婚事,將來,公主的額附也一定是由皇上或太皇太后指婚的,和臣一樣不能例外。」

  端敏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想把她指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無論如何,她死都不會答應的,太皇太后那邊或許好商量,但皇兄那邊可就難辦了!

  雖然是樁連影子都還沒有的事,卻讓端敏認真地想得頭都發疼。

  神武門遠遠在望了。

  靖斯翻身下馬,抬高手臂對端敏說:「請公主踩住臣的手臂下馬。」

  端敏深深望了靖斯一眼,很確定他強而有力的手臂絕對能支撐她的重量,但是,她內心掙扎了半天,竟然不忍心踩上去,這種奇異的感覺令她大感驚駭。

  靖斯見她半天沒有動靜,不禁抬起眼晴奇怪地看著她。被他深幽的眸子一凝望,端敏渾身又開始發熱了,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打算自己下馬,想不到靖斯竟然雙手握住她的腰,像抓小兔子一樣,把她從馬首上輕而易舉地抱下來。

  靖斯微微彎腰,恭謹地開口:「公主請稍候,臣先上前通報一聲。」

  「不必通報了,我不想驚動太多人!」端敏嫣紅著臉,低頭朝神武門快步奔去,跑了沒幾步,她毅然回頭,對著靖斯高聲喊:

  「納蘭靖斯,我不接受指婚,若要嫁也要嫁給你!」

  靖斯一聽,不禁傻住了。他錯愕地望著端敏翩翩飛去的背影,一時之間,無法分析出端敏語中真實的成分有幾分。

  端敏一身髒污,慢慢吞吞地走進延禧宮,在桌旁輕輕坐下,支著頤,呆呆地出神。

  入畫恰好捧著一籃梨子進來,看見端敏不聲不響地坐著,兩眼癡癡地呆望著前方,不禁嚇了好大一跳,急忙先蹲身請安:「公主吉祥!」

  端敏漫應了一聲,並不搭理,依舊呆呆出神。入畫捧著梨送到端敏面前,見她一身髒污,驚詫地叫出聲:

  「公主這是怎麼了?怎麼一身的髒呀!」

  端敏沒有轉頭看她,只是長長地歎了口氣。

  入畫急忙放下梨,從內房取出一套月白色繡著蓮花的軟緞衫子,輕手輕腳地服侍她換上,再捧來一盆子的溫水,替她洗淨了臉和手,然後把散亂的辮子重新梳開,挽上一個鬆鬆的公主髻。

  「公主是不是摔下馬了?身上有沒有摔傷?」入畫在端敏的身前身後搜尋著。

  端敏搖了搖頭,意興闌珊。

  這樣悶不吭氣的端敏,對入畫來說實在太陌生也太怪異了,她悄聲問:

  「今天的春圍不好玩嗎?還是身上摔痛了不成?」

  端敏的頭搖得極慢,還是一聲不出。

  端敏這副癡癡發證、有氣無力的模樣,把入畫給急慌了。

  「公主這是怎麼了?別嚇唬奴才呀!今天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端敏轉過頭來,看了入畫一眼,迷惘又疑惑地問著:「入畫,你可曾和一個人才分開沒多久,就開始念念不忘的呢?」

  「念念不忘?」入畫側頭一想,便答:「有啊!當初進宮的第一天,奴才就念念不忘起娘來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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