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沒做見不得人的事,」她後悔剛才那樣問他。在心底,她還是崇拜他的,「幾乎整個滿州國的百姓都知道你做的是對抗日本人的事,可你不能再繼續下去,日本人不會放過你的。」
「我逃了之後,小蘿蔔怎麼辦?」
她被問得啞口無言,更不甘心。
矛盾的她,決定吻他最後一次。未吻心先碎,她顫抖著靠在他懷裡,含淚將唇貼上他的。
他終於又在她眼裡看見濃濃愛意,千言萬語都溶進這綿綿的吻裡,他們忘情相擁——
傅強將阿苗抱得更緊了,絕少流淚的她,在他的臂彎裡是這般無助、渺小,她的身體隨啜泣而抖動,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衫。
「阿公永遠的離開我了。」她吶吶出聲,「我永遠也無法報答他,我好想他。」
「阿公一定知道,你是他的好孫女。」他輕拍她的背,「別說這些了,想哭就再哭一會吧。」他加重雙臂的力道,企圖給她慰藉。
暴風雨過去了。她還睡在他的懷裡。
「阿苗,你老公很不錯嘛,我到今天才知道你嫁了個這麼出色的男人。」
壽宴結束後,江早苗被同學佩如拉進閨房說悄悄話。
對佩加的一臉欽羨狀,阿苗並不得意。
「我願意出售自己的老公,你有興趣的話可以出個價,我優先考慮把他賣給你。」
「騙人,你說的一定不是真心話,我看得出他對你很好,你何必說這種吊我胃口的話呢?」
「我說真的。你阿爸有錢,只要你能說服他開出個漂亮的價錢買了下我老公那一半農場擁名權,我還想早點把老公賣了哩,哎,不過你別高興得太早,想買他還得等半年。但是你可以利用這半年時間勾引我老公。」
「你喝醉了還是吃錯了藥?胡說八道!」
「唉——心事誰人知?信不信隨你,只要你製造機會,我不會阻止你接近我老公。」
佩如將信將疑,「哎,他是不是那方面的不能滿足你啊?所以你才急於將他脫手?」
「怎麼?介意穿我穿過的破鞋嗎?放心吧,他的床上功夫保證令每個女人都滿意,你就是卡門轉世也會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阿苗慶幸自己剛才喝了點酒,臉反正早就紅了,否則想起那唯—一次魚水之歡就足夠羞死她。
「勾引就談不上了,有機會接近接近這種男人倒是不錯。」
佩如心動,「我的色膽不大,最多就是讓他跟我跳舞,我很想知道被猛男抱在懷裡是什麼感覺。哎,我們那些同學經常還聚在一起開舞會,順便交換男朋友,你帶你老公來。」
「我盡量參加,把舞會當拍賣會吧,你不買還有別人買,能出現搶貨情形更好,價格飆得愈高我賺得愈多。」
佩如好奇不已地盯著她看,她只能故作瀟灑地聳聳肩。
佩如的家人到房門口喊人來了:「傅太太,你先生叫你出去,他說你們要回去了。」
阿苗尷尬地跟佩如說拜拜。
「明天我打算把家裡所有的牆面和天花板重新粉刷一遍,漆已經訂好了。」
一進屋,傅強又看見了舊漆脫落不均勻的斑駁牆面,這就對阿苗說出自己前兩天做的決定。
「每面牆只准你刷一半,太極度圖案還是斑馬線,隨你高興,但是粉刷面積不得超過整面牆的二分之一。」
「你在講什麼啊?」他真被攪糊塗了。
「看來你是真的忘了。」她送對白眼給他,「這房子我也有份。漆黑漆白我沒意見,但你只能漆一半,不准你黑白漆,你漆黑,我就漆白,你漆白,我就漆黑。」
「什麼黑漆白漆太極斑馬的?」他皺眉,「沒有黑漆,我只訂了白漆。」
其實她對自己剛才所言也不是很明白,她只想向他強調彼此的財產應該劃分清楚。
「我的意思是不准你漆光所有的牆。」她有唱獨腳戲的感覺,一個銅板拍不響,他根本不懂她的想法。
「我是準備要你跟我一起動啊。」
好噁心!要她跟他一起動?動什麼動?她緊盯住他,動也不動。
「明天你和我一塊刷牆壁。」他攬住她的肩,帶動她上樓的步伐。
「要漆你漆,我才不漆!」
「刷油漆很好玩,你一定會喜歡的。」
他很懂得以柔克剛的技巧,她不再說話。
「我讓五金行另外帶些色母過來,如果你不喜歡純白,那就調色彩吧,顏色你選,只要不刺眼就好,都依你。」
「我想把一樓刷成螢光綠,二樓刷成桃紅,三樓刷成金色。」這是苟延殘喘地找他麻煩,她已沒轍,聲音一點不具威脅效果。
「你不會那麼做的。」
說完,他已送她進房間,體貼地為她帶上房門。
他不會是偷聽到她想拍賣他的話吧?對她更加溫柔體貼的目的只在巴結吧?他也這樣巴結過阿公吧?
她愈來愈說服不了自已。已經兩三個月不作惡夢的她,今晚睡不著。
深夜,傅強叩著她的房門,戴著耳機的她根本聽不見輕輕的叩門聲。
「你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他推開門,探頭關切一問。
見到人,她才摘下耳機。
「我不知道自己還得接受晚點名。」她說得很不高興,也明瞭這種不高興是針對自己。
「阿苗,除了想替阿公關心你之外,我自己也很願意愛護你、照顧你。我一直都這樣做,難道你感覺不出來嗎?」他走近兩步,又道。「我知道你還很不甘願阿公對我們的安排,所以大部份的時間我都把你當成妹妹,以哥哥對妹妹的態度來對你,這叫我來說,並不難做到,我很熟悉這種感覺。」「她疑惑,「你熟悉這種感覺?你不是——」
「我是孤兒,所以從小就幻想自己有兄弟姐妹,有大哥、有二哥,還有我最鍾愛的小妹。」
他溫暖的神情和感性的聲音繼續摧毀她胸中的積怨。
當他在床沿坐下,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時,所剩不多的怨和恨已化成淚水。
「哭什麼?」他替她擦去淚。
「哭你的淒涼身世,還有——」
「還有什麼?」
「還有我自己的三生不幸。」
「你沒那麼倒楣,一生不幸已經夠了。」
「你想逗我笑是不是?」她的淚水收住了。
「你願意笑一個給我看嗎?」
她又覺眼眶發熱,但還是朝他笑了笑。
「這樣才乖。」
「我看你是把自己當成我阿公了。」她再笑。
他歎笑,「我沒那麼老吧?」
「所以你偶爾也該像正常年輕人一樣,出去玩玩,比方說跳個舞什麼的。」心底還有個小小的聲音提醒著她,她和同學有協議。
「我沒你那份閒工夫,想玩的話你自己去玩,我不會有意見的。」
「你不願意陪我啊?」
「時間允許的話,我當然願意。」
考慮片刻,她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有關農場經營方面。」
「有空的話,你可以查查賬本,瞭解一下收支狀況。」
「你是不是早準備好假賬了?」
他打定主意不跟她生氣,順著她的話道:「是呀,我看準了你是那種被我賣了還會替我數錢的呆頭鵝。」
「你也想賣掉我?我呆頭鵝?」她又驚又怒,「去你——」說不出下文。
「這樣就對了。你一點也不像會說髒話的女孩,事實上,你應該是溫柔的。」
「我不知道「溫柔」怎麼寫。」
「不會寫不要緊,會表現就行。」
「也不會!」
「遲早你會展現自己溫柔的一面,你絕對有我要的溫柔,而且是與生俱來的。」親了下她的臉頰,他道:「你真的該睡了,晚安。」
她摸了下被他親過之處,呆呆地想著:大野狼騙小紅帽的技巧大概還沒有他的厲害;而她自己可能比小紅帽笨一點。
刷刷刷,刷刷刷,兩人刷到接近中午時,一樓都沒刷完。煮飯的歐巴桑又來電請病假,江早苗一想到午飯沒著落便累上加累,丟掉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中午吃什麼?」她有氣沒力地問傅強,只見他還俐落地揮動刷子,努力刷新牆壁,於是又問:「你不累不餓嗎?」
他不刷了,蹲到她身旁來,「你不想做飯嗎?」
她猛搖著頭,「要我做飯,我還不如直接去睡覺,睡著就不餓了。」
他笑那一臉委屈樣,「你有沒有特殊嗜好?動靜兩方面。」
「嗜好嗎?有。靜態方面,我喜歡睡覺;動態方面嘛,我喜歡翻身。」
「還是睡覺嘛。」
「沒錯。」
他大笑出聲。很少見他這麼開懷,她也難為情地陪著笑。
「那你就先上樓睡一覺吧,我來準備午餐好了,做好了我再叫醒你,你記得把窗子跟門都打開,油漆味太重,保持通風才不危害健康,上樓去吧。」
她睨著他,心想所謂標準老公應該就是他這種男人,說句良心話吧,「你不覺得自己對我殷慇勤得有點噁心嗎?你也太唯唯諾諾了吧,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男子氣概?」他哼笑,「我可以不吃這頓午飯,立刻向你展現我的雄風,你給不給我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