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明天就買一頂小紅帽。」他伸手摸摸她的頭,「你看,頭髮被太陽曬得都要著火了。」
「著了火我第一個就先燒死你!」她盯著他赤裸的上身,問道:「你非得打赤膊才能工作嗎?除了煮飯的歐巴桑之外,整個農場上只有我一個女的,你每天秀你一身黝黑的肌肉想迷住誰?」
「這是我的習慣。原來我光著上身已經打擾到你了。」
「才沒有!」她在菜圃旁站立了身,不忘立刻雙手插腰,雙眼閃動著不服輸的挑戰意味。
「沒有才正常。」他也目光炯炯的回視她,「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你對我赤裸的身體並不是很熟悉。」
她又說錯話了。紅著熱臉低頭看自己。
「你不覺得,你身上這條熱褲才真正有妨害風化的嫌疑嗎?」他還蹲著,於是順手撫了下她修長的美腿。
「放手!」她撥掉他的手,跳退一步,「我的熱褲長度恰到好處,誰都不會覺得它太短!」
「不是它太短?那就是腿太長了。」
他再次伸手拉她,速度快得令她來不及躲,她已被抱個滿懷,躺在泥土地上。
「別動!」他按住她的胸口,含怒道:「這顆扣子不能開。」
他替她扣上頸下第二顆襯衣鈕扣,而那顆鈕扣卻在瞬間開啟他的記記——
老三在自家柴房裡攏柴草,彷彿想借此打發時間,消耗體力和發洩情緒。乾草散發著談香,他做的是很舒展的動作,木叉一挑,雙手一揚,一堆乾草就這麼攏了上頂,零星的草屑散落在他的發上、身上。
他身上穿的是大哥給的那件衣服。也許想借此拉回兄弟間的感情,也許因為家中還有闊兒在。
她放下針線活,到柴房裡來找他。
「三哥,歇會兒吧。」
他的回答是更使勁地挑著草,這是他的語言,她懂。
上前兩步,她發現他胸前的衣扣掉了一顆。
「你把衣服脫了,我替你補個扣子。」
「不脫!」
知道他固執,她回屋裡拿了針線和紐扣回了來。
「把木叉放下吧,我縫個幾針就好,很快的,不會耽誤你的工作。」
她已站定在他的面前,髮香蓋過草香,蓋過兩份自制力。
她在他的衣服上扎進針,穿過線。
「你逮馬的那天,聽見我喊的話了嗎?」針已穿過扣洞。
「聽見了。」
「為什麼不停下來?」
「我說過要送你一匹胭脂馬,紅色象徵喜氣,很適合你。」
她為這話霍地抬眸,手中動作未停,一怒一惱,她把針扎進了手指頭,卻沒喊疼。
鮮紅的幾滴血像是從她心上流出,手不疼、心疼。
「我不要胭脂馬!我不需要喜氣,紅色不適合我!」
搖頭落淚之際,她滴血的手指被他含在嘴裡。
這樣的碰觸足以令乾柴燃燒、含著血,他吻著她迎上來的唇,兩股從不曾冷卻的渴望在瞬間合併,急著尋求解脫。
他粗暴急切地扯掉針線和鈕扣,邊吻邊將她抱放在草堆上。
「三哥,我們離開這裡吧,你帶我走。」
一句話再度喚醒他的理智,他鬆開了她——
無從追究當時的心態,傅強貪婪地接續那一吻。
阿苗在驚嚇中喘著氣,不忘在唇縫間吐著詛咒。他想使她從菜鳥蛻變為蕩婦嗎?炫目的陽光下,她竟任自己進入慾望的黑洞?
「阿強!農林廳的人來啦!」
工人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傅強這才放開阿苗,先站了起來。
「有關單位來視察了,也許我們有機會跟政府合作。」
「你會當選青年創業楷模嗎?」她原想嘲弄,可惜沒表達出來,臉上的表情依舊惶惶然如她的心。
「如果我當選了,你是不是就會主動為我敞開房門?」
她抓起一把泥土撒向他
江早苗一個高中同學來電,要她偕同老公一起赴她祖父的壽宴。
那個同學家是鎮上的大戶,爸爸是縣議員。阿苗跟她並無深厚交情,本可能老死不相往來的同學,提出這種邀約的目的很明顯——阿苗聽得出,同學的爸爸想認識傅強,她則是最佳媒介。
傅強替她幫阿公爭口氣了吧?地底下的阿公一定笑得合不攏嘴了。?這颱風怎麼不晚兩天再來呢?那樣的話,她和傅強就有借口不赴壽宴了。
她不自覺地踱進阿公的房間。留戀的眼神徘徊於屋內各式各樣的小東西。
她在國二家事課時做的一束絲襪;國三時用粘土做的菸灰缸、竹編的提籃,手勾紗製成的小桌中……每樣成品阿公都將之陳列在房間裡。
是她自己讓阿公對她的愛蒙上一層灰嗎?那些東西明明在桌上、架上都佔有一席之他呀。
追念愈深,莫名的傷感就愈深重。阿公過世之後,到此刻她才正視他已不在人間肇實。
「阿公……我知道錯了,請你不要生氣,請你一定要原諒阿苗,阿苗好想你……」
剛做好農場上防台準備的傅強在這時出現在她身後。
「想阿公了?」
陷入悲傷漩渦不能自拔的她,應聲轉過身,「我當然想阿公!阿公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你為什麼要剝奪我和他相處的權利?!要不是這家中多出一個你,我也不會失去和阿公最後的相處時光,三年耶!」
她大哭著跑出阿公房間,奔下樓之後就衝出大門。
原以為阿苗哭過之後就會回家,沒想到狂風驟雨來臨時還不見她人影。
傅強刻不容緩地出門找她去了。阿公曾告訴過他,小阿苗最怕颱風天。
還好,沒花太多時間,他在農場堆放雜物的儲藏室裡找到了她。
推開門,他確信那可憐的啜泣聲發自於她。一道閃電正好讓他看見她蜷曲在角落的身影。
脫掉雨衣,他緩緩靠近她。
「阿苗,別怕,我來了。」他柔聲安撫著,同時將她接進懷裡。
本想抗拒的她,在雷聲再度驚天動地響起之際,把頭緊緊埋在他的胸口上,雙手緊摟他的頸。
一波波柔情衝擊出他又一段記憶——
老三受了傷,藏身在自家的小倉房裡。
馬燈微微的光,照著狹窄的空間,他意外地看見闊兒,兩人默默相視。
他的注視是絕對的思念,藏著千言萬語。別過頭,他以無情之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她上前輕輕掀開被子,腫脹的傷口怵目驚心,她的心頓時也如他腿上的傷口般淌著血。
「沒傷著筋骨,不礙事的。」他沒推拒。
「這傷是不能拖了。」深長著眉,她唏噓地道:「當年治好你那場大病的本田先生已不再是醫師了,那根本不是他的正業,我不能去求他,只能帶這些藥過來,但這些藥治不好槍傷。」。
老三知道,本田根本是個日本特務。
「就這麼死了,不也一了百了?」
她抬眸,以堅定冷漠的眼神相對,「我說過不准你死,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你必須活著。」
「闊兒,你恨我。」他像自言自語,眼神變得渙散。
「我不要你死,因為我還想活下去。」
重歎一聲,他說:「壓住我的腿。」
「你要做什麼?」
「我也想活下去了,活著讓你繼續恨我。」語罷他拿出小刀,放在燈火上燎了燎。
他的意圖很明顯。於是,她按著他的腿,別過頭去。
刀身在傷口內發出鏘然聲響。她聽著他粗重的呼吸,感覺著他的冷汗淋漓。
子彈被挖出來時,她再也忍不住淚水,心疼地替他上藥,綁繃帶之後,她問:「還不把子彈扔了?」
他還控著那顆子彈,就著燈光一看再看。
「闊兒,你說,這顆子彈是不是大哥的?」
「我不想聽這種話。」
他扔了子彈,眼瞳在瞬間變成一種猛禽的栗色。
「你替我轉告他,最好離我遠點,我就是閉著眼開槍,也不會把子彈打在這種地方」
強壓住對他的崇拜之情,她低頭收拾藥品。
他忽地拉住她的雙手,無限溫柔地問:「你還記得不?小時候,我們常在這小倉房裡玩家家酒,我當爸爸,你當媽媽,我們用泥巴搓了好多個孩子——」他沒發現她又流了淚,兀自沉緬在記憶中,只願一切都停在那段童稚的甜蜜歲月裡,「大人們都說,你是我媳婦兒,我天天替你綁辮子,天天哄著你玩,天天——」
「夠了,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不是你媳婦兒,是你大嫂!」
我也沒法兒當媽媽,只願小蘿蔔能平安生下孩子,讓你當爸爸,你是她肚裡孩子的爸爸!你的媳婦兒是她,小蘿蔔!「一切確是他親手造成的、不求原諒、不訴心疼,他只沉重地點了下頭,凝視她片刻,他道:「你快走吧,我這條命有今晚,沒有明早,你別受我連累,快走吧。」
「我是要走,可走之前,我要你答應我,你也逃命去吧,走得愈遠愈好,他日只要捎個信給我,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就夠了。」
「我不能走。」
「你還想當土匪?」
他苦笑,「在其他人眼裡,我或許是土匪,沒想到你也無法改變對我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