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星期,為了替老岳分懮,蓓蕾操心勞神地硬是去掉半條小命。奇妙的是,每當回家的路上,還沒到沖雷角呢,心頭沉沉的工作擔子,竟就像變魔術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山村綠野,有如置身世外桃源。
自從有了春櫻山莊,日子滿足多了。
當晚11點半,她仔細看了剛剛重新裝修好的小客廳。以前也曾經幫母親做過類似裝潢的差事,不過,替自己幹活兒,完全一手包辦,這可是第一次,蓓蕾愈看愈中意。
她特意選了淡綠加淡粉的寬條紋綵帶壁紙。星期一才會送來的地毯,也是完全符合整體造型的以淡綠色搭配。
還有粉紅色的窗簾,裝妥之後,會用粉綠條紋絲帶向後繫住。
至於傢俱,雖然現在沒有閒錢買新的,母親留給她的粉色長沙發也挺不賴。
蓓蕾上床的時候已經累癱了,卻又起了個早,精神奕奕地開始拆廚房裡的舊壁紙。天氣很噯和,雲層也很濃密,看樣子有可能下雨。
她又聽到他倒車入庫的聲音,這是他連續第二個星期「到此一遊」。說不定下個星期他就不會回來,或者再下個星期也一樣?她調侃著自問自答,其實,他來不來,於己何干?
下午6點20分,刮壁紙的工作正忙得不亦樂乎,突然想起和方可利約好了7點鐘碰面。時間不多,她三跳兩縱地躍下扶梯,十萬火急地沖澡洗頭,順手還扯下一截殘舊的針頭。
6點59分,她隨手拿起一件衣服就往身上穿,剛好是件暖紅色的古典絲質洋裝。歪過頭往臥室窗外望去,可利的車已經在門口等她了。
蓓蕾拿著提袋,踏著輕快的腳步下樓。才剛走出前門,就看到可利站在大門口,正打算進來。
她不經意地瞧見隔鄰那個男子,正站在砂礫車道上頗富興味地盯著她。
上星期六看到他的時候,自己一副狼狽的蠢相。今天本小姐全副盛裝,就是要給你好看!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蓓蕾也說不上來。
「你好啊!」對著航德,她心情好得想飛,所有的煩擾全拋諸腦後。
不料,換來的竟是莫名其妙的冷漠。
「你好漂亮!」可利說。
她沮喪地笑了笑,上車。
車子繞過豪邁山莊的時候,她故意直視前方,裝作沒看見。
往東德利鎮這一路上,心不在焉地和可利抬槓,心裡盤繞不去的卻是沖雷角。
真笨!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該主動開口跟那個惡鄰說話。居然讓他這麼冷淡自己,他以為自己是誰啊?
要本大小姐再跟你開口說話,慢慢兒等吧!
「我們先到全球酒館聊聊天,再另外找地方吃晚飯,好不好?」可利問道。
「聽起來很不錯喔!」蓓蕾笑著說,思緒又陷入那個又高又頑固的惡鄰情緒中。至少他今天晚上用餐的時候,不會聽到她在廚房死命刮壁紙的聲音。
突然又想起:其實他那邊有一間飯廳。不知道每回吃飯,航德是一個人就著廚房大快朵頤,還是端著盤碗,坐在飯廳裡用膳?
不對,剛才看到他站在車庫附近,難道他今天也和她一樣佳人有約?既不在廚房。也不在飯廳,而是跟某位佳麗約好了共進燭光晚餐?
乍然警覺自己發酸吃醋的反應,她暗自嘲笑自己,有什麼好生氣的,難道他就不能和別人約會嗎?
雖然她滿喜歡可利,聊天抬槓也還算有趣,可是當他一提到時近10點,該準備送她回春櫻山莊的時候,自己倒也巴不得趕快結束。
11點多,車返春櫻山莊,蓓蕾轉身道謝的時候,躍躍欲試的可利想要送上一吻。她急忙歪頭避開,只讓他貼上臉頰。
「晚餐棒極了,」她放作輕快地下車,順手關上車門,「再見啦!」
沒想到,可利居然也跟著下車。「不請我進去喝杯咖啡嗎?」他很堅持地說。
蓓蕾故意裝著一副很從容的模樣歪靠到大門邊上,不疾不徐地說:「我才剛搬進來,很多東西都還沒打點好呢,改天一定特別邀請你。」她盡量把話說得圓些,避免任何可能的傷害。
「我會記得,」不甘心的可利只好鑽進車裡,駛入夜色之中。
蓓蕾沿著砂礫路面走回春櫻山莊,這才發現除了身後的街燈之外,整個豪邁山莊和春櫻山莊都是一片漆黑。
崔航德已經睡了嗎?還是他根本就沒有回來?他到哪兒去了?不想去猜。
或者……她每天刮壁紙,吵得他受不了,搬出去了?或者,他受夠了她日夜不寧的騷擾乾脆回倫敦去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才8點半,電話鈴響了,赫然就是隔壁的男人。
「你這個女人真麻煩。」還沒來得及開口,耳邊就傳來刺耳的叫罵聲,「難道你就不能像一般人那樣,禮拜天賴賴床嗎?」
「我從扶梯上跳下來接電話,就是要聽你告訴我這些嗎?」蓓蕾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刻還以顏色。
「你到現在還沒做完嗎?」聽到他的抱怨,令人暢快。
「我才做了1個多小時呢,只弄完1間,還有兩間呢!」才喊完就把電話給掛了。
氣極之下,工作起來倒還特別出力,才下午4點,就把所有舊壁紙都清乾淨了。匆匆吃個三明治果腹,又繼續上工,廚房總算也有了一面新壁紙。
她洗完澡,換上一身乾淨清爽的運動衫和碎花工作服,決定出去走走,吸一口新鮮空氣,好好看看心愛家園附近的美景。
轉過身,看到航德的豪華房車正停在車道上。哼!真是好極了,說不定他已經受不了,正準備搬家。
一想起他那句「你到現在還沒做完嗎?」她更加得意地扭腰擺臀,順著車道往外探幽訪勝去也。
她看到一大片青蔥綠野,是農場放牧羊群的草地。或許非法擅入,不過,只要她沒有故意放開柵門,也不致嚇到羊群的話,農場主人應該不會以此為由,向她提出控訴,好歹這也是本小姐第一天處女航嘛!
這片草地很寬廣,蓓蕾一心只記掛著不要嚇到羊嘩嘩,沒留意已經起風,烏雲密佈了。
連續幾天要下雨又不下的天氣,沒想到今天真的下開了。
天門洞開的時候,她才剛穿過草場,正站在另一頭閂門呢。
一場傾盆大雨突然嘩啦啦地驚天動地,才沒一會兒,蓓蕾就成了落湯雞。突然看到不遠處有個穀倉,急忙連奔帶跑,撒開腳步就衝過去。
真不愧是女中豪傑,雖然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也只花了極短的時間,就已搶到穀倉敞得大開的門口。才剛向裡瞄一眼,原先的得意就全泡湯了,這裡除了她之外還有別人。
「怎麼又是你?」冤家路窄,居然在這裡撞見航德。
他只是漫不經心地望瞭望這濕漉漉的女子,目光在喘息不定的胸脯那兒短暫停留了一下,隨即轉回她濕答答的臉孔上。
「你的意思是說,下這場雨全是我的錯?」這嘲笑譏諷的一句話,就算是對她指控的答辯?蓓蕾真的快氣炸了。
昨晚她曾經優雅的驚鴻一瞥,此刻蕩然不存,腦海中浮現的只有上回自己穿著差勁的樣子,竟讓這返家度假的傢伙一覽無遺。
現在沒有化妝不說,渾身還淋得落湯雞似的。最糟糕的是她連動都不敢動,否則腳上那雙涼鞋,一定會洩氣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她乾脆不理他,直直望著外頭如注的大雨。
老天沒有一絲停雨的意思。蓓蕾猛然開竅:反正自己已經濕透,再怎麼淋,也濕不到哪裡去,何苦待在這兒受活罪?乾脆跑回春櫻山莊算了,非常時期,也顧不得嘎吱作響的涼鞋。
才剛衝出去兩步就緊急煞車,再也不往前移動,蓓蕾整個人嚇僵了。她盡量壓抑自己差點叫出來的呼救聲,不過,一定多少漏了些聲,因為航德也跟了過來,跟自己一樣站在外頭淋雨。
「哇,好一個聲勢浩大的牛群哦!」雖然聽見他譏諷的聲音,蓓蕾依舊心慌意亂地站在原地。
「你不是因為熱愛鄉村,才搬來的嗎?怎麼,還會怕牛啊?」由航德慢吞吞的語調,聽得出他頗為自得其樂。
這個卑鄙無恥狂妄自大的混帳東西,本姑娘受夠了!
眼前只有兩個選擇:繼續站在那兒?或是轉身回穀倉去?這口氣實在嚥不下去,蓓蕾氣得七竅生煙。
既然不甘受其羞辱,自然就得採取行動。
鼓足了勇氣,狠狠地做個深呼吸,既沒回頭,也沒側望,蓓蕾筆直地往前走去,完全感覺不到落在身上的雨滴。
手心不住地冒汗,胃也有點不太舒服。
漸漸走近牛群,它們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她,甚至對她大步的行走感到有些畏縮。蓓蕾嚥了一口口水,強迫自己直視前方,繼續勇敢地往前走。穿行於一頭又一頭的牛之間,終於,她走到草場那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