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回答。她的喉嚨堵得慌,說不出話。
「是爸爸來這裡的緣故,不是嗎。」他在陳述而不是發問。
「別說蠢話,」她否認說。「這一直是你們嚮往的事--希望你們的爸爸回家來。我真為你們高興。」
她心裡也確實是這麼想的。她為韋斯高興,為所有五個孩子高興。然而,噢,上帝,她以前不懂得高興也會這麼傷人心懷。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轉到眼下該做的事上:「你們孩子們幹嗎不帶你們的爸爸和湯姆進屋去,請他們喝些涼茶呢?男孩子去沖個澡把蕃茄汁洗掉。我轉回來後,女孩子和我也去洗澡。」
韋斯點點頭轉身走開。出於習慣,莎拉補上一句:「別全用熱水洗。」
另外一件事是用不著她去操心的--全用熱水洗的人。
她要操心的事多起來了:
一個小些的菜園。
罐藏的活兒少了,
我需要的熱水。
她將蕃茄倒在雞捨裡,接著往後一跳,退出雞捨。雞們高興得咯咯歡叫,扇動翅膀,爭先恐後地啄食美餐。
她回到屋子,從廚房悄悄進屋,以免碰上任何人。男孩子已經從樓上的浴室沖完澡出來了,女孩子正在樓下的主浴室等她。
安吉和康妮默不作聲,神情抑鬱。莎拉知道應該跟她倆談一談,使她倆開口說話,但她辦不到。此刻,她倒感激她倆沒有提出什麼問題來。
才洗了幾分鐘,兩個女孩就沖完了澡,穿上衣服走了,好讓莎拉進浴室洗澡。她穿上一條整潔的牛仔褲--毫無引人注目之意。她順手從一堆洗好的衣服上面抓起一件T恤衫,跟著又把它拋到了一邊--此刻穿這件T恤衫很不合適。去年秋天,她用掃帚無意中碰著了韋斯的後腦勺後,他給她買了這件T恤衫。T恤衫真合身,淡黃色的顏色也與她的膚色般配。但她認為,摩根?福思特對T恤衫上印著的黑體字會不高興的:「我揍了我的孩子一頓。」
她穿上一件素藍的襯衫,梳理好頭髮,對著鏡子端詳。一絲苦笑扭歪了她的嘴角。有誰會認為,三十二歲的人了,還有什麼必要去追趕最新髮型呢。金黃的長髮披肩,燙成小小的頭髮卷兒流行起來--至少在十多歲的女孩子中流行起來。去年聖誕節,有多少父母被迫購買那些電卷髮器,好使得他們的女兒趕上最新的髮型?
淡淡化點妝能遮住鼻子上的那些雀斑,染睫毛膏會使睫毛變得濃密起來。她躲在浴室裡,時間夠久的了,但沒關係。現在該出去自食其苦果了。
她走進廳裡面,摩根?福思特與湯姆兩人都站著。她注意到福思特先生身上的西紅柿汁擦掉了,但衣服上還留有一些痕跡。湯姆有點緊張地清理了一下喉嚨,?一作介紹。
「我……我已經聽說了許多有關你的事,」她應酬說,強迫自己首先伸出手去。摩根緊緊握住她的手,熱情而又大方。他那結有老繭的手掌和五個指頭,放射出令人激動的電波,蕩人心懷的電波沿著她的手臂向上傳到心靈深處。她張大眼睛,對著他的眼睛注視了一會兒,然後將目光移到他處。
他感覺到了她那深棕色的眼睛裡閃爍著激動--明智--克制的光波。
她將手抽脫出來,極力使急驟的怦怦心跳減緩下來、當她意識到五雙眼睛--不,六雙--包括湯姆在內,雙雙眼睛都在充滿渴望地望著她,兩朵紅雲飛上她的臉頰。
「好啦,」湯姆的話語打破了廳裡的沉寂。「我該回城去了。」
「你不留下來吃晚飯啦?」莎拉慌亂地問道。他不會真的離開她的吧?
「你會向上級匯報我們的事嗎?」傑夫問湯姆。
莎拉心裡感到發緊畏縮。孩子們是在跟湯姆開他們之間常開的玩笑,戲謔地要他相信,他們受到了多麼大的虐待,這當然是玩笑取樂,揶揄莎拉的,湯姆對此心領神會。不過,他們的父親可能會認為,這可不是好笑逗樂的事。
「好的,」湯姆臉露慣常的笑容說,「我會打那樣的報告的。」然後,好像莎拉的問題還嫌不夠多似的,湯姆繼續說他們往常開慣了的玩笑。「還有什麼需要我補充匯報的問題嗎?」
孩子們立即歡呼雀躍,開起玩笑來,每個孩子大著嗓門數落他上次探視以來莎拉做過的種種壞事兒:
「她還是強迫我們每天晚上刷牙齒!」
「對,還有早上也要刷牙!」
「還有,非要我們打掃我們自己的房間不可!」
「對呀,對呀。這不公平。我的意思是,我們還是小孩子呀。」
「還有,可別忘了蕃茄的事。」
「首先是她硬要我們摘蕃茄--」
「然後是她向我們投擲蕃茄。能這樣對待孩子的嗎?」
「還有呢,現在連剩下的東西我們也吃不到了,她把這些東西全喂雞去了。」
「就是嘛。今後雞生的蛋可能都帶有蕃茄味啦。」
莎拉的目光一直未離開過摩根?福思特。他在觀看孩子們扮演的玩笑劇,瞇縫著眼,目光從一個孩子身上轉移到另一個孩子身上。他不會誤解眼前的事的--孩子們全都哈哈大笑,湯姆也是如此。福思特不會認真對待這個的。
那,為什麼他顯出一副要砸東西的樣子?還是要揍人?
要是她弄清了摩根當時的想法,肯定會大吃一驚。他確實有這種念頭。他心生妒忌,儘管他不喜歡妒忌,卻無法排解。對於寡婦的種種關照愛護,孩子們所開的玩笑清楚地表明,他們非常喜歡她,信賴她,很高興與卡特萊特建立了友誼之情。
對他來說,這是兩個萍水相逢的人,對他的孩子們來說卻不是。連安吉也是那麼歡樂活潑,樂呵呵地數落要她自己繫鞋帶的事。
卡特萊特宣佈說,他已收集完了所有寫報告用的抱怨材料,然後請摩根和莎拉送他走到他的汽車那兒。
來到屋外孩子們聽不見話語的地方:湯姆直截了當地說:「我知道,你們兩人都想盡快地把這件事解決掉。」
「還有什麼要解決的?」摩根責問道。他的話語冷峻嚴厲,莎拉的臉倏地發白。「他們是我的孩子。」
「對,福思特先生,」湯姆繼續說道。「他們是你的孩子。這毫無疑問。但從法律角度來說,他們目前仍然還屬於州政府監護,歸柯林斯太太臨時照管。在法官簽署文件同意你監護之前,他們是由州政府監護的。州政府讓孩子們在莎拉家裡繼續住下去,直到那個時候為止。這僅僅只要兩天的時間。」
「四年多我沒見過我的孩子了,而你卻想叫我由於一紙令人作嘔的文件走開,而將孩子們留給一個陌生人?」
「對你的孩子們來說,莎拉可不是陌生人,福思特先生,」湯姆提醒他說。「她是--」
「湯姆,」莎拉插話說。「我明白你想要做的事,我感謝你。」他是在極力拖延孩子們離開,越久越好。他知道她深深愛著他們。她感激地撫摸了一下他的手臂:「行呀。真的。」
「我想做的事,就是維護法律,莎拉。此外,這可以給孩子們一點點時間作心理調整,做好離開的思想準備。」
莎拉想望的事,就是讓孩子們多在她家裡呆一天,也許兩天。如果他們現在就離開,她心裡也許會好受些。但湯姆有一點是對的,那就是孩子們需要一些時間來瞭解他們的父親。如果他們在熟悉的環境裡做這件事。他們的心理會輕鬆得多的。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究竟在做什麼,就主動提出把客房交給摩根?福思特使用,他接受了。
第二章
莎拉在晚餐桌上擺出如此豐盛的食物,簡直令摩根不敢相信。這麼多的食物足夠他吃兩個星期。在國外逃生時,他只能吃到一點點食物。油炸雞的香味饞得他膝蓋發軟。好多年來,他未見過一次有這麼多的食物。在飲食上,這個寡婦肯定不會剋扣孩子們。也許是他錯看她了。畢竟,孩子們似乎個個非常喜歡她。
當然,要是他的養母中有人像莎拉?柯林斯那樣,他可能會連她走過的地面也要崇拜的。在韋斯那樣的年紀,他也會對一些事情虔誠膜拜的。
採買這麼多的食物,她的花費肯定超過州政府給她的錢。直到孩子們玩晚間遊戲「什麼東西不是我們自己的?」時,他才不這樣認為。雞是他們餵養和宰殺的。油炸這麼多雞肉--至少有兩隻,雞肉吃得太快無法數清有多少塊。玉米,青豆,西紅柿,生菜,豌豆,還有馬鈴薯全都產自屋後的菜園。牛奶和奶油產自家養的奶牛。有誰聽說過奶牛取名埃德娜的嗎?
即使是抹餅乾吃的蜂蜜,也是農場裡養的蜜蜂釀造的。
根據孩子們的說法,餐桌上的唯一「外買」的配料是麵粉,發酵粉,用於制餅乾的食鹽,以及炸雞子的食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