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傷及肚子裡的小孩,柳眉仙跳開了。「你到底怎麼了?」她再也受不了攝書皓的陰陽怪氣。
她是殺父兇手的女兒,絕不能輕易的放過她呀!
攝書皓瞥見掛在床頭的青龍寶劍,不假思索的抽出了它,當刀尖橫飛到她雙眉間,柳眉仙再度躲開了。
第一次他們在水邊見面之際,他曾用這把青龍寶劍斬斷她的髮髻,讓她一頭烏黑的長髮披瀉而下;他們的初吻也是在這把寶劍下完成的;而現在他卻拿著這把寶劍,想解決她的生命。
過去的記憶在揮舞寶劍之際復活了。
除了你,我不會再愛別人了。而且,我會永遠永遠地愛著你。
這是他曾對她說過的話,既然愛得那麼深,為何如今會反目成仇?她不懂。
「攝大哥,你得了失心瘋不成?我是你最愛的人,也是孩子的娘呀!」她幾乎泣不成聲。「既然口口聲聲說愛我,為何要這樣傷我?」
「當初是我瞎了眼,才會……」他知道自己昧著良心在說話。他是愛著她的,即使是現在也如此。
「才會怎樣?」
「不要逼我!」攝書皓吼著。
「攝大哥--」她不相信他這麼快就能將以往的情意全部忘掉,他不是個無情人。
躲在門外的攝家皓看見房裡的刀光劍影,立即破門而入。「大哥,你們兩個有話慢慢說,幹嘛動刀動劍的?要是傷了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裡輪不到你來說話!」攝書皓仍緊握著寶劍,表情更加陰森。
「大哥,」攝家皓立在兩人中間。「眉仙肚子裡有你的孩子,就算有什麼深仇大恨,你也該替自己的骨肉著想呀!」
他的手顫抖了。孩子和眉仙都是他所愛的人,殺了他們,不啻於毀了他自己,但……
「那個孩子我不要了。」
他的話比方纔的刀光劍影更傷人,柳眉仙的心全碎了。
「攝書皓,我今天終於看清了你的為人。」原來愛情如此不堪一擊,「如果你只是想玩我,或是想利用我幫你找到印璽,你大可說一聲,我不會恨你的。但是,我不准你污蔑我的孩子。」提起她和攝書皓愛的結晶,她的眼睛開始模糊了。不過,她不會讓自己在他面前哭的。
「大哥。」攝家皓又喊了一聲,並且動手奪走他的劍。他難道看不出她對他的愛有多深嗎?
攝書皓面無表情的望著攝家皓。「她是留半手的女兒,也是殺死爹的仇人的女兒,你還想幫她嗎?」
「不可能!你一定是搞錯了,攝大哥。」她放下劍,慌張地轉向攝家皓,尋求最中肯的答案。「小四哥,你告訴我,攝大哥說的都是真的嗎?」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攝家皓既無力旦無奈的點點頭,乃下手中的寶劍。
就算有什麼深仇大恨,那也是上一代的恩怨,沒必要把無辜的她牽扯進來。何況她是個好女孩,沒理由受到這樣的傷害。
「攝大哥--」她伸手想揩去他臉上的血跡,可他卻不領情地撥開她的手。她別過頭,痛心的淚水再也不受壓抑的潸潸而下。
「我們已經恩斷義絕了。」攝書皓轉身背對她。「念在我們夫妻一場,我不傷害你,你--走吧!」
恩斷義絕?好一個恩斷義絕呀!過度的悲傷讓她動了胎氣,她痛得蹲在地上,雙手直捧著自己的肚子叫疼。
「好痛……」她冷汗涔涔的呻吟著。 「眉仙,你沒事吧?」見她痛成這樣,理智霎時全恢復了。攝書皓比攝家皓快一步的抱起她,運氣保住她和孩子。
老天爺,他這麼愛她,為何命運卻讓他們成了仇人?「對不起,眉仙。」
「攝大哥,別說了。」她是他殺父仇人的女兒,是殺手兇手的女兒啊!躺在攝書皓懷裡的她不斷地顫抖,就算攝大哥還愛著她,他們能如之前那般快樂嗎?
「我不怪你,真的。」攝書皓終於冷靜下來了。「我恨的是你爹。」
「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
「為什麼你要如此善良?」攝書皓緊抱著她纖細的身軀。「剛才我那樣傷害你,為什麼你不生氣?不大吼大叫?我倒希望你打我、罵我。」 「不要。」柳眉仙輕輕搖著頭。「我不會為難你的,我希望大哥快樂。」
她看見了在他眼底的淚,然後慢慢地滑落在她的臉龐上。
她用指尖拭去臉上的淚。以前安慰人的一向是攝大哥,曾幾何時,他也會為她而哭泣?她不捨,也不願啊!
那樣深的愛,到頭來只會害了她和攝大哥。就算攝大哥可以原諒她爹的錯,她也無法原諒自己。她是仇家的女兒,這樣的烙印永遠也無法消除。
她愛攝大哥,她不想讓他為難。
「為了不讓你回想起過去的傷痛,攝大哥,我想我該離開才對。」 她想站起身,攝書皓卻緊緊抱住她。「別走!」
「攝大哥,我現在不走,以後我們都會後悔的。」柳眉仙捧住他的臉,輕輕地摩挲著。「我的身上流著我爹的血液,以後你還能毫無芥蒂的抱著我、愛著我嗎?如果可以,我就不走。」
攝書皓無語。
傍晚時分,她藉口肚子餓讓兩個大男人幫她到廚房弄點吃的,乘機離開這兒。
到了大門口,幾個不知情的守衛見到柳眉仙牽著馬匹出來,恭敬地向她拱了拱手。「少夫人,夜路不好走,還是趕明兒再出發吧!」
柳眉仙回過頭,臉上的笑容淨是淒苦。她看見身後樓宇上燈火通明,他的心情是不是也跟她一樣覺得可悲呢? 她不想再讓他受苦了。
她可以明白攝大哥的喪父之痛,所以她不能讓他做出違背孝道的事。
她從腰際取出一塊斷玉。這塊斷玉是她這輩子最寶貝的東西,那是她爹臨終之前送給她的東西,還說她往後的人生可以藉由這塊玉得到幸福快樂。
失去了最愛,幸福、快樂對她而言,全都是空談。
現在,她把這塊玉再轉送給攝大哥,希望這塊玉真能保佑攝大哥幸福快樂,忘了過去的仇恨。或許,等他找到那個叫孔詩純的女孩,他就可以了結所有苦痛了。
望著茫茫的黑夜,她苦笑了-下,既是嘲笑命運的現實,也是嘲笑愛情的虛幻。以前的長長久久,如今已成過往雲煙;不論愛有多深、恨有多久,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永遠的。 在歷經這個沉痛的體悟後,她似乎在一夕之間長大了,也看透了人生。
對於他,她是沒有恨的。
柳眉仙將斷玉交給門口的守衛。「這塊玉在天明時幫我交給攝大哥好嗎?」
「是,少夫人。」守衛點了頭,臉上卻滿是疑惑。
交代完,柳眉仙跳上馬,讓自己的身影消失在等待黎明的黑夜裡。只有在黑夜裡,她才可以盡情的哭泣。
尾聲
兩個月後
近兩個月來,京城發生了不少大事,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謝家兄弟平復冤情的事。 隱姓埋名下二十年的攝家兄弟,手持兩塊斷玉面聖皇帝,揭發二十年前李尚仁謀害忠良謝晉闔-家人的事。那兩塊以甲骨文書寫的斷玉,是當年碧血山莊主人蒐集李尚仁謀害謝晉闔的罪證,然後將它雕刻在玉珮上,分別掛在自己的女兒和妻子身上,以防小人偷竊。
沒想到,他為了拯救自己的恩師謝晉闔,竟害自己慘遭滅門。
皇上知道此事後,立即治了李尚仁的罪,將他拖到南午門斬首示眾,並且派數名欽差到各國察訪二十年前遭受李尚仁迫害的家屬,以恢復那些人的名譽和官爵。
攝書皓和攝家皓兩人風塵僕僕的回到蘇州。 「家皓,和老二、老三碰面的事就交給你了,我到百花樓一趟。」說完,攝書皓勒著韁繩準備掉頭就走。
自柳眉仙那夜離開後,他不曾吃好、睡好過。尤其當他知道柳眉仙就是他辛苦找尋的孔詩純,他更加懊惱。
他不斷責備自己,為什麼脾氣那麼暴躁?為什麼不多一點包容?一個女人家挺著一個大肚子,身邊又缺乏男人照顧,這實在……他不斷地自責。
「大哥,休息一下吧!」攝家皓阻止了他。
「一天沒見到眉仙,我的心一天不能安。」攝書皓不理會他的勸阻。
「大哥,好不容易回到蘇州,先歇-歇吧!」漏夜趕路真的很累,尤其他大哥簡直累得不成人形。「鬼靈精一定在蘇州,跑不掉的。倒是你,這個樣子若讓鬼靈精看見了,不把她嚇壞才怪。」 攝書皓摸摸下巴的胡碴。幾個月不曾整理,是長了點。「好,我們回客棧,我先把鬍子刮一刮。」
在客棧等候的攝香皓,一見自己大哥像個野人般的出現在面前,口無遮攔地嚷著。「眉仙怎麼不管管大哥,讓他像個野蠻人似的呢?」
失去心愛的人已經夠淒慘了,竟還被自己的兄弟奚落。攝書皓白了攝香皓-眼,按捺下滿腔的怒火。「你在蘇州城見過眉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