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我也沒吃過。」
尉遲靖難掩驚訝之色;西藏連糖也沒有?不可能吧!難道她的生活特別苦,連藥連糖都得不到?
心頭漾起異樣的疼惜,他暗自揣測她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過去,直覺告訴他,她可能吃過很多苦,過著教人意想不到的生活……
等她的傷好一點之後,他會問清楚她的身世的,雖然經書和喇嘛的秘密都很重要,但他現在卻更想瞭解她。
「你累不累?再休息一下吧。」他起身預備離開,但眼光瞥見了攔著的紙包。
他伸手取了過來,「啊,衣服得先穿好,否則會著涼的……你會不會穿?」
雖然她說自己已經二十歲了,但先前她都是一副小鬼的模樣,他猜想她並沒有做過姑娘的打扮。
白瑪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衣服穿到身上就好了,哪有什麼會不會穿?
「姑娘家的衣飾很繁複,一層又一層的……」他邊說,邊抖開那襲水藍絲衫和同色的羅裙,「這是穿在最外面的。」
而後又抖開一套素白的裡衣,「這穿在裡面,睡覺時不用脫了。」
最後他持起珍珠色的軟兜和輕薄的綢褲。
「這兩件是貼身衣物,軟兜貼胸穿著,絲繩繫在頸後。」他拿著那件小小的兜兒,朝自己胸口比著,只差沒親自表演怎麼穿上打結。
白瑪臉兒微紅,既是最貼近身軀的衣物,那應該隱密無比才對,被他這樣大大方方的拿在手裡,還在身上示範比劃著,她看了好窘。
尉遲靖似乎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繼續細心說明。
「這件小小的褲子則……」他拎著又薄又小的綢褲往腰間一比。
夠了!白瑪簡直快暈倒,她伸長手,一把搶過他手裡的東西。
「多謝你的解說,我自己會穿。」她漲紅著臉說。
「是嗎?那就算我多事好了。」他狡黠地眨著眼。
看見那抹壞笑,她登時明白原來他在捉弄她,緋紅的小臉凝起一層寒霜,黑瞳閃露燦燦怒火。
尉遲靖凝視著她,嘴角微露笑意,他就知道這個小東西宜喜宜瞠,就算生氣,也美的教人移不開眼光。
「我有沒有說過,你紅著臉的模樣很可愛?」他輕笑,有感而發地想著,就算是莫愁湖畔的紅蓮,也比不上她頰上那抹粉嫩嫣紅。
帶著瀟灑的笑容,他轉身離去,留下白瑪怔然良久,遲遲無法由他的俊朗笑臉中回神。
她對他的笑越來越沒抵抗力了……她輕歎一聲,不懂心底怦怦然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低下頭,她看見一床的衣物。
眼前美麗的色彩挑動她心底最深的渴望,她已經等了十年了,她真的好想長大,面對這些精緻優雅的衣衫,她終於有了一絲絲的確定,夢想真的成真了!
她勉強下床穿上衣服,而後惶恐地站到銅鏡前,想知道自己看起來究竟是什麼模樣?當她看清鏡中那窈窕纖麗的倒影時,她驚愕一震,不可置信地愣在當場!
鏡中那名冰清玉潤的女子,真的是她嗎?瀑布般的黑髮披在肩上,烏亮的光澤將白皙的小臉襯托的潔淨無瑕,這麼美的人兒……她忍不住伸手觸摸銅鏡,像在朝拜雲端的仙子,但隨著鏡中的倒影和她做出相同的動作,她終於真切地意識到鏡裡的人就是自己!
她挽著唇,似笑非笑,神情有些激動,還有些感傷。
這一天雖然遲來許久,但她卻不再抱怨了,自從遇到尉遲靖開始,她就覺得自己清冷的生命開始暖和 起來。
他知道對她來說,他很重要嗎?他收留了她,看著她長大成熟,讓她體會到安全和溫暖的感覺,替她 蒼白的世界染上色彩。
一股幸福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突然很高興自己活著,能夠與他相遇,填補了生命中的缺口。
她不禁想,如果能不死……是的,她已經不知不覺地改變了,現在的她不再那麼瀟灑不畏死亡,她多希望自己能活下去……能永遠跟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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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嗎?白瑪捂著心口坐起身,微微痛喘。
她睜開眼時,窗外天色已亮,黑夜在睡夢中溜遠了,但其實她睡得並不安穩;她的心臟很難受,一整晚都隱隱絞痛,讓她在清醒與沉睡間掙扎,不得安寧。
也許出去走一走,可以分散注意力,而且她實在躺得好悶。她扶著床欄,艱難下床,將衣裙穿好後,望著銅鏡發呆。
這頭長髮怎麼辦?就這麼披著嗎?就算要梳起來,她也不知該怎麼做……她拿不定主意地考慮著,突然一襲藍綾襖披上了她的肩頭。
驚訝回頭,她看見尉遲靖站在她的身後,深眸閃耀著迷人的光澤。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愕然地問,不解他怎麼總像陣風似的,出現時一點聲音也沒有。
「剛剛。」他淡笑,眼光打量著她。「這套衣服很適合你,穿上好看極了。」
「是你挑得好。」她羞赧地說,小手拉緊肩上的襖子,「你怎麼又破費了?」
「天氣還不夠暖,多添件襖才不會受涼。既然你醒了,和我到花園走走吧?」他指指門外。
白瑪點點頭,和他往外走,沒想到才到門邊,一陣尖銳的痛楚驟然劃過心房,讓她腿一軟,只能胡亂抓住門框。
尉遲靖趕緊攬住她的肩,扶她站穩,但他感覺到她使不上力,全身的重量都掛在他的手臂上。
「很不舒服嗎?這樣的話,我還是扶你回床上躺著吧!」他體諒地說。
「不要,一直待在小小的房子裡,好難受!」白瑪臉色蒼白,閉著眼搖頭。
雖然這裡和宮裡的感覺完全不同,但這麼些天足不出戶,讓她不禁有種錯覺,好似自己還被囚禁著。
他眉一皺,回顧室內一圈;這房間明明很寬敞,外廳內室一應俱全,後面還有套間暖閣,怎麼會小呢?她會這麼說,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曾經長期被關在狹小的空間裡,心中留下陰影。
他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往花園走去。
「放我下來……」她吃驚低呼,臉頰因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微微泛紅。
「你不是走不動嗎?」他俊眉一挑,微微笑著。
她無話可說,因為她確實沒力氣走路,只好任由他抱著,穿過長長的迴廊,走進陽光明媚的花園。
園中有個小涼亭,他抱她進去,將她放在石椅上,而後在她身邊坐下。
他發現她的心情變好了,能夠走出房間,好似真的讓她很快樂;她眼兒發亮,欣賞著四周的花朵,微風吹過時,她的眼光就緊迫著飛揚的落花。
尉遲靖注視著她,眼底隱隱逶出笑意,她來應天許多天了,直到今日他才發現她十分喜愛繁花美景。
「西藏沒有這裡美嗎?」他挑眉問。
他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收回目光,剛好對上他直視的深眸。
心一蕩,像是在他醉人的眸中迷了路似的,一種甜蜜的感覺油然而生,她突然私心希望,他能永遠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西藏也很美,但只有高山雪原,沒有這麼美的花。」她嫣然一笑。
望著她美麗的笑靨,他的眼光更溫柔了。「想家嗎?」
聽見這句話,白瑪臉一凝,猛力搖頭。
尉遲靖瞭然地說:「我想也是……你和那個迦羅法王之間,有什麼恩怨?」』
白瑪深吸一口氣,他終於開始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其實她以為早在昨天清醒過來時他就會開口問她,沒想到他卻等到現在,是因為他極有耐心,還是體貼她有傷在身?
「這件事,要從很久以前開始說起。」回憶往事,她的眼神幽然似水,眉間凝著愁緒,「我的父親——丹薩,同樣是布宮的法王,本應潛心修行,卻一時把持不住觸犯色戒,生下了我。當我還在襁褓中時,他就帶我進宮,把我偽裝成一個小喇嘛撫養長大,直到我十歲那年,迦羅發現了一切,他居然在我面前殺了我父親……所以我恨他!」
尉遲靖訝然無語,他沒想到白瑪的身世這麼離奇,而且又令人同情,她的童年根本是在躲藏中度過的……他真難想像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迦羅怎麼發現這件事的?」他相信她爹若沒有百分之百的自信,絕不敢把她藏在宮裡。
「那是因為我闖進了活佛的法陣……」她垂著眼,眉頭深鎖,像是面對著最不願想起的過去。「十年前的那晚,我早就睡著了,但在夢中卻有一個詭異的聲音控制住我,它命令我闖入密殿裡去,我就毫無意識也照做,直直衝進正在殿中舉行的法陣,接收了活佛內法力,就這樣,隱瞞了十年的秘密暴露無遺,父親再也無法遮掩我的存在。」
聽見「接收」二字,尉遲靖眉一揚,敏銳地問:「這麼說你體內那股不斷傷害你的力量,就是活佛的法力?」